第二十五章 总督设法救犹大(第2/3页)

来客没有谢绝第二杯酒。他津津有味地嘬了几个牡蛎,尝了尝炖蔬菜,吃了一块肉。

客人吃饱后称赞酒好:

“这葡萄酒好极了,总督,是不是‘法隆’?”

“是三十年的‘采库巴’,”总督亲切地答道。

客人一手贴胸行礼,婉谢主人的劝食,说已经吃饱了。彼拉多自斟了一杯酒,客人依样也斟满一杯。宾主往各自的肉盘中倒入些许酒,总督举杯高声说:

“为我们,为你,罗马人之父、最亲爱最优秀的罗马皇帝陛下,干杯!”

二人将酒喝完。非洲仆人撤去菜肴,留下了水果和酒罐。总督又挥退仆人,柱廊里便只剩下他和来客。

“那么,”彼拉多轻声说,“关于本城的民情您有何见告?”

他不觉转眼向下方望去,在花园的层层露台后边,那些柱廊和屋舍平顶上还留着一抹金色残照。

“总督,我认为耶路撒冷现在民心稳定,”客人答道。

“能保证不再发生骚乱吗?”

“世界上只有一点能保证,”客人亲切地望望总督说,“那就是伟大恺撒的威力。”

“愿诸神赐他长寿,永保天下太平,”彼拉多紧接着说。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您认为现在可以撤军了吗?”

“我以为可以撤走闪击军团的大队,”客人道,“最好在全城举行一次临别阅兵。”

“这个主意很好,”总督赞许道,“后天我就让大队撤离,我自己也离开此地。我以供奉十二尊神的盛宴和拉瑞斯[1]向您发誓,我愿付出巨大代价,巴不得今天就能撤军走人。”

“总督不喜欢耶路撒冷?”客人温和地问道。

“可别这样讲,”总督笑道,“不过,这儿恐怕是世上最不可救药的地方。自然环境更不必说了!我每次来都要生病。这还不算,再加上这些大小节日、魔法师、巫师、变戏法的、一群群的朝圣者……都是宗教狂,宗教狂!今年他们忽然又在等待什么弥赛亚[2],闹得不可开交!每一分钟你都可能目睹讨厌的流血事件。每时每刻都要走马灯似的调动军队,阅读告密信和诬陷材料,而其中半数都是针对你本人的!您看,这多么无聊啊。若不是皇命在身……”

“是啊,这里的节庆麻烦很多,”客人同意道。

“真盼望这些节日快点结束,”彼拉多愤愤地说,“我就能回到恺撒利亚去了。说真的,希律王的这些荒唐建筑,”总督向柱廊挥了挥手,方知他指的就是这座宫殿,“简直要让我发疯。我不能在里面过夜。世界上从未有过如此怪异的建筑。好了,言归正传吧。先说说,那个该死的巴拉巴还让您担心吗?”

这时,客人将他那特别的目光投到总督的脸颊上。总督正皱着眉头,厌倦地望着脚下远远那一片暮色苍茫的城池。

“可以认为,巴拉巴现在变得像羔羊一样,不会伤人了,”客人道,圆脸上出现了皱纹,“如今他难以造反。”

“太出名了是不是?”彼拉多冷笑道。

“总督看问题总是入木三分!”

“不过,至少应该……”总督还有些担心地说,并举起了他那戴着黑宝石戒指的细长手指头。

“啊,总督尽可放心,只要我在犹太,巴拉巴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的。”

“这我就放心了。有您在此,我永远放心。”

“总督过奖!”

“现在请您通报一下死刑的情况,”总督说。

“总督想知道哪方面的?”

“民众有没有愤怒的表现?这当然是最重要的。”

“没有任何愤怒表现,”客人回答。

“很好。您亲自确认罪犯都死了吗?”

“这一点请总督相信我。”

“告诉我……吊上木架之前给犯人喝水了吗?”

“给了。但是他,”说到这儿客人闭上了眼睛,“他拒绝喝水。”

“他是谁?”彼拉多问。

“对不起,总督大人!”客人大声道。“我没说吗?就是那个加利利拿撒勒人。”

“狂人!”彼拉多道,不知为什么脸上出现怪相,左眼下的一条青筋抽搐起来。“宁愿让太阳晒死!他为何拒绝合法得到的东西呢?他当时有怎样的表露?”

“他说了声谢谢,还说他不怪罪处死他的人,”客人又闭上眼睛答道。

“不怪罪谁?”彼拉多低声问。

“这个他没有说,总督大人。”

“他没有向士兵们布道吗?”

“没有,总督大人,这一次他的话不多。他只说,他认为人类最大的毛病之一就是怯懦。”

“他针对什么而言?”客人突然听见对方的声音在发颤。

“不得而知。总之他就像平时那样,行为很古怪。”

“怪在哪里?”

“他老是要看周围一个个人的眼睛,脸上始终带着那副不知所措的笑容。”

“就这些吗?”总督声音嘶哑地问。

“就这些了。”

总督咚地一酒杯,自己斟上葡萄酒,一饮而尽,说:

“问题就在于,虽然我们没有发现,至少眼下没有发现他的信徒或追随者,但不能保证这种人完全不存在。”

客人低下头,仔细听着。

“所以,为了防止意外,”总督继续说,“请您立即把三具死囚尸体悄悄弄走,秘密掩埋,让他们永远销声匿迹。”

“遵命,总督大人,”客人起身道。“此事复杂而且关系重大,请允许我就此告辞。”

“慢,请再稍坐片刻,”彼拉多做了个留客手势,“还有两件事情。先说第一件。您身居犹太总督的秘密卫队长之职,任务繁巨,屡建大功,我很高兴将这一点呈报给罗马当局。”

客人脸上一红,忙避席向总督鞠躬道:

“皇命在身,恪尽职守而已!”

“如果一旦上命升迁,我倒想请您谢迁留任,”总督说,“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和您分开。让他们用别的方式嘉奖您吧。”

“能在总督大人麾下效力,是我的福气。”

“我太高兴了。好,现在说第二件事。是关于那个……他叫什么来着……加略人犹大。”

客人又向总督投去那种目光,当然,只是短短一瞥。总督压低声音道:

“听说,他在家里殷勤招待了那个疯子哲学家,好像为此还得到了一笔钱。”

“他将要得到一笔钱,”[3]秘密卫队长小声更正道。

“数目大吗?”

“这个谁也不知道,总督大人。”

“连您也不知道?”总督作惊奇状,以此恭维对方。

“唉,连我也不知道,”客人泰然答道,“不过,我知道他将在今天晚上得到这笔钱。今天有人通知他到该亚法的宫里去。”

“嘿,这个贪心的加略老头儿,”总督道,“他是个老头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