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三 女祭司(第3/5页)

斯坦蹲在浴室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心脏跳得很厉害。他听见吉娜从袋子里取出浴袍,并不着急去开门。接着,房间正门开了。是皮特的声音。

“亲爱的,抱歉把你吵醒了。只是——”他的声音比平常更粗了。“只是,买了点东西,就忘了早饭这回事了。”

手提包一开一合。

“这是一美元,亲爱的。这次可要买早饭了啊。”

“绝对没问题!”

斯坦听见吉娜光着脚走向浴室。“斯坦,”她唤了一声,“洗澡赶快。我想睡一会儿了。洗完澡把裤子穿好。”她又对皮特说,“昨晚下那么大雨,小伙子累着了。我估计他都在浴缸里睡着了。你就别等他了。”

门关上了。斯坦站起身。她对皮特撒谎说自己在洗澡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女人就是这样吧,他想着。只要有胆量,她们都会这么干。她们都爱这么干。他发现自己在发抖。他给浴缸放了热水,一言不发。

水到一半的时候,他躺了进去,闭上眼睛。他现在明白了。谋杀亲夫是怎么一回事。婚后生活又是怎么一回事。男人一走了之,女人名誉败坏。奥妙就在这里啊。我总算明白了。但是,这种感觉还挺好的。没什么。他把双手潜进去,朝胸膛泼热水。在朦胧的蒸汽中,他把手拿出来,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地从手背取下一根金黄色的头发,就像一根小小的、卷曲的导线。吉娜是天生的金发女郎。

几周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艾克曼-佐尔博奇妙戏团从一个城镇去往另一个城镇,天边的景象总在变化,但昂起的头颅却始终如一。

对戏团演员来说,第一个演出季既是最好的,也是最糟的。斯坦的肌肉更结实了,手法更稳了,声音也更洪亮了。他在演出中能耍好几样硬币戏法,要是放在以前,他根本不敢当众尝试。

吉娜教会他许多事情,包括魔术方面。“窍门就是误导观众,亲爱的。你用不着那些高级的箱子啊,暗门啊,桌子啊。我一贯的观点是,学好误导术,走遍天下都不怕。手伸进口袋,把东西放到帽子里,然后咋呼一番,再把东西取出来。每个人都会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琢磨着东西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你变过魔术吗?”他问她。

吉娜笑了。“反正没对你变过,小可爱。女孩子干魔术的少。原因在于,女孩总是琢磨着怎么让其他人注意自己。在魔术里,她必须全部放下,学习怎么让观众看别的东西。压力太大了。小姑娘做不来的。我也做不来。我一直干读心这行。这门手艺人畜无害——到哪里都能结交朋友。大家总是疯狂地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你呢?你就鼓励他们,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有个盼头。够了。周日牧师讲道不也是一样吗?算命的,布道的,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是这么看的。凡是人,都盼望好事,害怕坏事。坏事总归多一些,不过我们还是有盼头。连盼头都没了的时候,人生就真的糟糕了。”

斯坦点了点头。“皮特还有盼头吗?”

吉娜一时陷入沉默,俏皮的蓝色眼睛亮了起来。“有时候,我觉得他是有盼头的。皮特有害怕的东西——他有过辉煌,我想他一直害怕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他才那么擅长看水晶球——在那几年里。他真的希望自己能从水晶球里窥见未来。于是,他来到众人面前,给大家展示,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然后,他突然间明白了。魔法也好,别人也好,归根结底都是指望不上的——只有他自己。我,他的朋友们,幸运夫人,都不行。只有他自己。所以,他害怕自己会失败。”

“于是,他就真的失败了?”

“是的。”

“他以后会怎么样?”

吉娜有点生气了。“他不会怎么样。他是个好人,在心底里。只要他还在,我就要跟着他。要不是皮特,我大概早就进窑子了。我现在有一个好营生。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发愁下个月房租怎么办,这个营生就永远有需求。我总能过下去的,跟皮特一起过下去。”

在大帐对面,主持人克莱姆·霍特里已经登上蚊子少校的舞台,开始演讲。少校抬起一只小小的脚,精准无比地踢中了霍特里的小腿,害得他说话都结巴了。侏儒就像发怒的小猫一样低吼着。

“少校真是个小麻烦精。”斯坦说。

“没错。要是困在这样一具小孩子的身体里,你会是什么感受呢?观众都在朝他大呼小叫。我们跟他不一样。我们的头,我们的肩膀都在观众上方。我们比他们好,他们也知道。不过,少校的畸形是天生的。”

“水手马丁呢?他可是后天的。”

吉娜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他就是个长了副人皮囊的老二。他一开始在胳膊上文了很多船锚啊,裸女啊,就是想让女孩们知道他有多厉害,多怎么样。然后,他就在胸前文了那艘战列舰,然后就入行了。脱掉衬衫以后,他就像一幅滑稽画,他就觉得这身皮也许有点用处。他要是进过海军,我就是修道院里出生的。”

“他好像对你的电椅伙伴不太感冒啊。”

吉娜眼睛放出了光。“最好别感冒。她一定要找个对自己真正好的男人。我会看着的。要是他敢在莫莉身边瞎转悠,我就把这个恶棍打得鼻子冒泡。”

“你,还有谁?”

“我和布鲁诺。”

埃文斯堡、莫里斯顿、林克雷特、库里米尔斯、奥克塔唐尼、贝勒市、波伊提亚、桑德斯瀑布、新桥。

艾克曼-佐尔博奇妙戏团,即将上演。

协办:锡安山上的高大雪松、卡德维尔社区基金、克雷县女先锋队员、卡拉季志愿消防队、野牛骑士团。

天干物燥,雨润泥生。赌咒、蒸汽、汗水、密谋;贿赂、咆哮、欺骗,戏团一路前行。到了夜晚,戏团就如同一道火柱,为沉睡的城市带来激动和新鲜。灯火通明,嬉笑喧闹,还有机会拿到印第安毛毯、坐上摩天轮,观看一名对爬虫有着母子般挚爱的野人。接着,它又在夜色中消失了,只留下踩踏过的草地,还有爆米花盒子、生锈的锡制冰淇淋勺能证明它曾经来过。

斯坦占有过吉娜——但是,他再次占有她的机会是多么少啊。她是有智慧的女人,熟悉戏团的每一根绳索,熟悉每一个角落。她什么都知道。戏团的世界是那么小,纵然她每天十几次给斯坦暗送秋波,告诉他自己的心之所向,但她能单独来的机会也实在太少。

皮特总在附近转悠。垂头丧气,双手颤抖,一股私酒的味道,逢人便说自己当年的风光。

吉娜跟斯坦幽会时,会借口说缝皮特衬衫的扣子。斯坦理解不了,越是琢磨,就越觉得困惑和苦涩。他不断对自己说,吉娜在利用他满足自己。后来,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吉娜在跟他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皮特当年的影子——英俊,挺拔,留着黑色的小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