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二十一 力量

头戴玫瑰花冠的女子徒手按住雄狮的双颚

夜灯下,一名高瘦苍白、黄色头发乱蓬蓬的人倚在篱笆上,看着一对男女种玉米。女子一锄头刨在地里,男的好像没腿似的,用手撑着往前跳,在坡地里面撒种,再把地面平整好。

“等一下,乔。来客人了。”

女人块头很大,一边穿过犁好的地走过来,一边摘掉手套。“不好意思啊,兄弟,冰箱里啥都没了。我现在也没工夫给你做饭。我去趟家,给你拿四个钢镚,沿着路往下走有个餐车。”她停下来喘口气,接着嘶哑地说道:“我的天哪,是斯坦·卡尔里斯!”她扭头大喊:“乔!乔!你快过来啊!”

流浪汉把整个身体都撑在了篱笆上。“你好,吉娜,在广告单上面看到你的。”

男人用手撑地往他俩那里跳着,腰间系着个麻布兜子,腿盘着放在兜子里。他跳起来,然后坐下,沉默地看着斯坦,还是拉撒路式的微笑,好像刚刚死而复生似的。但是,他眼睛里透着警觉。

吉娜把草帽往后一推,回复到平常的声音。“斯坦顿·卡尔里斯,我发过誓的,要是再看见你,我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那孩子都快神经失常了,来戏团的时候。我们看她路都走不稳的样子,都觉得她肯定受了伤害。我把她安排去演大切活人的节目,然后她走进去,就那么又走出来了,就是这么不会演。我必须说,你从她身上可是占到便宜了。哎呀,你可是真了不起,大人物,利用她功也成了,名也就了。好呀,你做到了。可是,你又给了她什么好?你别以为我都忘了。”她声音发颤,打了个喷嚏,然后拿工作手套背面擦了擦鼻子。“那孩子多好啊,你却干了什么?最后露馅了吧?招摇撞骗,没有好下场。她已经把你忘到脑后了。我真希望她一丁点都不记得你的事。她嫁了个大款,生了个小宝宝,那宝宝可爱的呀。这都不是你的错。老天呐,你是不是非得看她沦落到妓院里才善罢甘休?”

她停了下来喘口气,然后换了个腔调继续说,“老天爷啊,斯坦,快进屋吧,我给你煎一片火腿。你看着像一个礼拜没吃饭似的。”

流浪汉根本没听进去。他膝盖一软,下巴磕在篱笆上,然后砸到了干草堆上,就像被扶起来的稻草人一样。

吉娜扔掉手套开始翻越篱笆。“乔,下来把门留着。斯坦晕过去了。咱们得把他弄进屋里去。”

她轻松地抱起瘫软的斯坦,朝着农舍走去,他的双腿无力地晃荡着。

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溅着油星的窗玻璃照了进来,落在桌边男人的金发上,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火腿和煎蛋。接着,他停下嘴,喝了一大口咖啡。

“……铁路沿线,那个魔头都是出了名的。光去年,他在地牢里面就活活打死了两个犯人。他在巷子里把我堵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吉娜从炉子上转过头来,一手拿着平底煎锅,一手拿着翻饼铲。“放轻松,斯坦。鸡蛋还有。我猜你还能再吃点儿。”她又把几个鸡蛋倒进了他的盘子里。

乔坐在门口的垫子上,按州给邮件分类。每次来信都是一大摞,邮递员把信都堆在路边的一个小桶里,桶上面写着:“吉娜—普拉斯基。”他们的信早就用一般的RFD(农村免费邮递)盒子装不下了。

“他拿棍子朝我招呼,”斯坦叉起一大块鸡蛋,看着乔说道,“你来呀,然后我就用了并十字绞,把他紧紧缠住。他去了。”

吉娜拿着翻饼铲的手停了下来,说了声:“我的天哪。”然后,她眼睛瞟了乔·普拉斯基一眼,他却继续沉默地分邮件。

乔开口了:“孩子,要是情况真跟你说的一样,那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这个日本绞技是杀招。不过,你现在可是惹上麻烦了,斯坦。你快走,悄悄地走。”

吉娜摇了摇头。“哎呀,他好歹得吃饱了才能上路啊。这孩子都饿坏了。再来点咖啡吧,斯坦。可是,乔啊,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

乔的嘴咧得更大了,但是双眼依然暗淡,眼珠向下。他在思考。最后他说道:“你留下指纹了吗?”

斯坦喉头动了一下。“没有。他们没记录我的指纹,最起码在那座城里面没有。不过,他们知道是一个金头发的算命小贩。”

乔思忖片刻。“他们没把你的东西收走吧?”

“没。就是罚钱,然后赶出城。”

侏儒杂技演员把信推到一边,然后跳上通往屋顶卧室的楼梯,一转眼就不见了。他们能听见头顶上传来地板剐蹭的声音。

斯坦把盘子推开,窗台上有包烟,他拿了一根。“吉娜,我一直生活在噩梦里,做梦似的。我不知道身体里面进了什么东西。就算戏团办不下去了,我们也能去夜总会啊。我怎么进了骗子这行呢?我真是不明白。”

高个子女人把盘子放到水槽里,一言不发。

斯坦顿·卡尔里斯继续说着,谈起了陈年旧事。“我不知道身体里面进了什么东西。我不指望莫莉能原谅我。不过,她能有个好归宿,我是真的高兴。我希望他是个好人。这是她应得的。你别跟她说见过我。她忘了我最好。我当年不是没前途啊,一碰到莫莉,我就犯浑了,我这一辈子都在犯浑。”

吉娜转过身来面对他,手上的肥皂泡还闪着光。“你怎么打算,斯坦,从这儿走了以后?”

他盯着烟灰。“不知道啊,伙计。继续漂着吧,我估计,货是卖不下去了。什么都完了。老天爷啊,我真不知道——”

乔·普拉斯基从楼梯上慢慢下来了,进厨房的时候,胳膊下面夹着一大卷帆布。他在地板的油布上把帆布摊开,露出了两个角,是招牌,旗上画着大手,装裱得很精美,颜色鲜明,风格各异。

“苏菲·埃德尔森上个演出季留给我们的,”他说道,“我觉得可能对你有用。你沿着公路走,往下一个镇子就是麦克格劳和考夫曼戏团,他们这个礼拜都在那边。能在戏团里栖身总比不少地方强得多。”

吉娜迅速把手擦干,说道:“斯坦,给我根烟,快。我明白了!乔找到办法了。你可以化妆成印度人。我有一套旧的蓝色丝绸和服,改一改就是长袍。你还会裹头巾吧?”

斯坦顿大师理了理头发,接着跪在侏儒身旁,把看手相的招牌完全展开,细细查看。从他的脸上,吉娜能看到他大脑在运转——睡了一大觉之后,脑子终于活过来了。

“老天爷啊,这简直是天国的甘露啊,乔。再来张桌子,弄个旗杆,够了,把旗子升到杆上。他们正好要找推销的,不是读心的。老天呐,事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