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圣方济各挽狂澜,惩罚三人不留情(第2/3页)

“你们俩都是狗娘养的。”他骂道。

听见这么粗鲁的咒骂,两人都吓得后退了几步。“我们的朋友脑子不清醒了。”

“他脑袋上的骨头摔坏了。”

“给他倒点儿酒,巴布罗。”

耶稣·玛利亚一脸阴沉地坐在火旁,摩挲着手里的水果罐头瓶,两个朋友则是耐心地等着他解释这场悲剧的来龙去脉。不过耶稣·玛利亚却似乎并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到底碰上了什么倒霉事。尽管皮伦清了好几次嗓子,尽管巴布罗用同情和理解的目光注视着他,耶稣·玛利亚只是郁闷地坐着,瞪着炉火,瞪着红酒,瞪着那支神圣的蜡烛,直到他没有礼貌的沉默终于把皮伦也逼得抛掉了礼貌。后来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开口了。

“又是那些当兵的?”他问。

“是,”耶稣·玛利亚大吼起来,“这次他们来得太快了。”

“肯定得有二十个当兵的才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巴布罗这么说,是想让他的朋友别那么丧气。“大伙儿都知道你打架狠。”

耶稣·玛利亚的情绪真的看上去好了一点儿。

“他们有四个人,”他说,“阿拉贝拉·格罗斯也帮他们打我。她用一块石头砸了我的头。”

皮伦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正义的怒火。“不用我提醒你吧,”他严厉地说,“朋友们警告过你的,要提防这个罐头厂的荡妇。”他忘了自己是否警告过耶稣·玛利亚,只是觉得好像有这回事。

“这些白人的贱丫头太邪恶了,我的朋友,”巴布罗插话说,“可你不是给了她那个流行的小玩意儿吗?”

耶稣·玛利亚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皱成一团的粉红色人造棉胸衣。“还没来得及给呢,”他说,“我刚找到机会,再说我们还没有走进树林呢。”

皮伦抽抽鼻子,摇摇头,却也无可奈何地露出几分宽容。“你喝了威士忌。”

耶稣·玛利亚点点头。

“你哪儿来的威士忌?”

“从那些兵那儿弄来的,”耶稣·玛利亚说,“他们藏在一个涵洞里了。阿拉贝拉知道这事,告诉我了。不过那些当兵的看见我们拿着酒瓶子了。”

这件事的经过渐渐清晰起来。皮伦喜欢这样。故事要是一下子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好故事总是只讲一半,另一半得由听众凭自己的经验补充完整。他从耶稣·玛利亚腿上拿过那件粉红色胸衣,用手指头抚摸着,眼神陷入沉思。但是随即他的眼睛里就闪出了快乐的光。

“我知道了,”他喊起来,“把这个东西给丹尼,让他当礼物送给莫拉莱斯太太。”

除了耶稣·玛利亚,在场各位都为这个主意击掌叫好,耶稣·玛利亚绝望地发现自己成了少数派。巴布罗心细如发,理解失败的感觉,给他的水果罐头瓶里添满了酒。

就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三个人就都满脸是笑了。皮伦讲了一件他老爹亲身经历的滑稽事。好情绪又回到三个伙伴身上。他们纵声欢唱。耶稣·玛利亚跳了一段曳步舞,表示他伤得不重。瓶子里的酒越来越少,不过还没见底,三个朋友就打起瞌睡来。皮伦和巴布罗踉跄着上床去睡了,耶稣·玛利亚在火炉旁的地上舒舒服服地躺下。

炉火熄灭了。屋里全是沉睡的鼾声。前厅里只有一个东西在动。那支神圣的蜡烛头上,尖尖的火苗极速地上下蹿动。

后来,这根小小的蜡烛让皮伦、巴布罗和耶稣·玛利亚对一些道德伦理问题进行了一番思索。简简单单的一小段蜡,中间穿着一根细绳:这么个东西,你可以说能用某些物理定律来解释,别的解释不通。它的行为,你会觉得是由某些热燃烧原理决定的。你点燃烛芯;蜡遇热融化,渗入烛芯;蜡烛燃烧几个小时,然后熄灭,整个过程就是这样。蜡烛呢,一会儿就给忘了,然后不用说啦,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你忘了这支蜡烛是神圣的吗?你忘了在巴布罗良心发现的那一刻,或者说在纯洁的宗教情怀上升占据了他头脑的那一刻,他不是要把这支蜡烛献给圣方济各的吗?正是这个意义让这根蜡做的小棍突破了物理学的裁决。

蜡烛尖尖的火苗指向天堂,像艺术家穷尽一生追求神圣。蜡烛越烧越短。外面起风了,风透过墙上的缝隙钻进来,把烛火吹得倒向一侧。墙上有一张丝绸面的日历,上面是美女大头像,四周围着一个心形的美国蔷薇花环。风把日历吹得飘起来了一点儿,碰上了蜡烛的火苗。火舌舔着丝绸,蹿向天花板。一片脱落的墙纸烧着了,火苗掉在了一捆报纸上。

苍天之上,圣人和殉道者们板着脸,无情地俯视着。蜡烛是神圣的,归圣方济各所有。今夜,圣方济各的祭台上会出现一支大蜡烛。

如果睡眠的深度是能测定的,那么可以说巴布罗睡得比他的两个朋友都要沉,火灾之所以形成,他的行为难辞其咎,这话一点儿都不冤枉他。可是既然没法测定,只能说他睡得非常非常安稳。

火苗爬上墙,顺着屋顶上的诸多破洞钻了出去,蹿进夜空。烈火呼呼咆哮,响彻整座房子。耶稣·玛利亚很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在睡梦中开始脱下外衣。这时一块燃烧的木片掉到他脸上。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看着四周熊熊的烈焰惊呆了。

“皮伦!”他尖叫着,“巴布罗!”他跑进房间,把两个朋友从床上拉起来,推出屋外。皮伦手里还抓着那个粉红的胸衣呢。

他们站在燃烧的房子外面,望着洞开的正门,那儿已经让火封住了。能看到桌上立着那个酒瓶,里面剩的酒足有两英寸高。

皮伦感觉出耶稣·玛利亚身上那种野性纯朴的大无畏精神在涌动。“别去,”他大喊着,“那酒必须烧光,算是对我们的惩罚吧,谁让我们没把它带出来呢。”

他们听见了警笛声,还有蒙特雷城消防队开出来的消防车挂二挡爬山的轰鸣声。巨大的红色消防车越来越近,车上的探照灯在松林间晃动着。

皮伦急忙转身对耶稣·玛利亚说:“快跑,去告诉丹尼他的房子着火了。跑快点儿,耶稣·玛利亚。”

“你干吗不去?”

“是这么回事,”皮伦说,“丹尼不知道你也租了他的房子。对我和巴布罗他会有点儿生气的。”

耶稣·玛利亚听懂了其中的逻辑,朝丹尼的房子飞奔而去。那房子里一片漆黑。“丹尼,”耶稣·玛利亚喊着,“丹尼,你的房子着火啦!”没人应声。“丹尼!”他又叫起来。

隔壁莫拉莱斯太太家的一扇窗户朝上推开了。丹尼听起来很恼火:“你他妈的要干吗?”

“你另外那座房子失火啦,就是巴布罗和皮伦住的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