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挑战陈规烧房子,众友四散各自飞(第2/2页)

“丹尼喜欢这样的早晨。”皮伦说。

去过峡谷之后,朋友们在前门廊里坐了一会儿,追忆着自己的朋友。他们以对友谊的忠诚怀念着丹尼,赞美着丹尼的品行。他们也以对友谊的忠诚忘记了丹尼的缺点。

“还有呢,他很结实,”巴布罗说,“他壮得像头骡子!他能扛起一大包干草。”

他们讲着丹尼的点点滴滴,他的善良,他的勇气,他的虔诚。

很快到了该去教堂的时间了,他们要衣衫褴褛地站在教堂马路的对面。运气好的人衣着光鲜走进教堂,通身散发着佛罗里达香水的气味,这让他们心生惭愧。朋友们能听见教堂仪式中的音乐声和刺耳的嗡嗡声。因为站的位置好,他们看见骑兵队来了,后面跟着军乐队,打着低沉的鼓点,随后是鸣枪队,再后面是三对马拉着的弹药车,左边的三匹马上坐着骑士。柏油路面上马蹄得得,沉重哀痛,也把绝望敲进朋友们的心里。他们无可奈何地看着丹尼的棺木抬了出来,放在弹药车上,上面覆盖着旗帜。军官吹响哨子,举起一只手,向前一挥。骑兵中队开始行进,鸣枪队垂下步枪。军鼓敲打着缓慢的鼓点,令人心碎。乐队奏响沉闷的进行曲。弹药车移动了。人们神情肃穆地跟在后面,男人们身体笔直,表情严肃;女人们灵巧地提着裙角,避开骑兵队留下的那些擦不掉的马蹄痕迹。所有的人都在。柯妮莉亚·瑞兹、莫拉莱斯太太、盖尔维兹、托莱利和他的胖太太、帕罗齐科太太、叛徒迪托·拉尔夫、甜甜拉米雷兹、马查多先生,煎饼坪有点儿名气的人,还有其他人,全来了。

朋友们无法忍受这种局面带来的耻辱和痛苦,这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们悄悄地沿着人行道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以英雄情怀支撑着自己的精神世界。

耶稣·玛利亚最先崩溃。他满面羞愧地开始抽泣,因为他父亲曾经是富有而且倍受尊重的拳击手。耶稣·玛利亚低下头,转身跑开了,剩下的五个朋友尾随而去,五条狗连跑带跳跟在后面。

送葬的队伍还没露头,丹尼的朋友们就已经躲在墓地边上深深的草丛里了。仪式很短,完全是军队式的。灵柩放入墓穴,步枪鸣响,军号也响起来。听到军号声,恩里克、弗拉弗、帕加里托、鲁道夫、亚历克·汤普逊先生扬起头来高声狂吠。海盗这时为它们感到了无比骄傲!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朋友们急忙离开,生怕人们会看见他们。

他们回家的路上,托莱利那空无一人的酒馆是必经之地。皮伦从窗口翻进去,拿出两加仑酒。然后他们慢慢走回丹尼寂静无声的房子里。他们像举行仪式一样,把酒倒进罐头瓶喝掉了。

“丹尼喜欢喝酒,”他们说,“有点儿酒他就很开心。”

下午过去了,夜幕降临。每个人都一边小口品着酒一边忆往昔。七点钟的时候,面带羞愧的迪托·拉尔夫进来了,手里拿着他在博彩盘上赢来的一盒雪茄。朋友们点燃雪茄,吐口唾沫,开了第二加仑的酒。巴布罗唱了两句“图利潘”这首歌,想试试自己的嗓子还能不能唱歌了。

“柯妮莉亚·瑞兹今天可孤单了。”皮伦试探了一句。

“也许唱几首忧伤的歌正合适。”耶稣·玛利亚说。

“可是丹尼不喜欢忧伤的歌,”巴布罗坚持着,“他喜欢节奏快的,唱那些活泼女人的。”

大家都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是啊,丹尼特别讨女人喜欢。”

巴布罗试着唱起了“图利潘”的第二段,皮伦帮他补腔,其他人也跟着唱了起来,一直唱到结束。

唱完歌,皮伦抽了一口雪茄,可是雪茄已经灭了。“迪托·拉尔夫,”他说,“干吗不把吉他拿来,有吉他不是唱得更好吗?”他点燃雪茄,把火柴扔了。

小小的火柴梗带着火星掉在墙边的一张旧报纸上。每个人都站起来要去把火苗踩灭,每个人心里都突然有了个天马行空般的想法,然后退了回去。他们交换着眼神,笑了,那是不朽而绝望的人洞若观火的笑容。像是在梦中,他们看着火苗摇曳着,几乎要熄灭了,又突然恢复了生机。他们看着火焰吞噬那张报纸。众神正是如此,以些微征兆发出旨意。他们继续笑着,报纸烧完了,干燥的木板墙着火了。

必然如此啊!哦,丹尼聪明的朋友们!把你们系在一起的绳子已经断了。把你们吸引到一块儿的磁铁已经失效。某个陌生人会拥有这座房子,也许是丹尼某个无趣的亲戚。这房子象征着神圣的友谊,适于开晚会,适于打架,适于爱,适于安慰,丹尼死了,这房子最好也死去,对众神发动最后一次绝望的光荣反击。

他们坐在那里笑着。火焰像蛇一样爬上天花板,烧穿了屋顶,发出呼呼的吼声。直到这时朋友们才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梦游一般走出房门。

皮伦总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记得把剩下的酒带了出来。

蒙特雷城里传来了警报声。消防车挂着二挡开上山坡。探照灯在树林中扫来扫去。消防车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巨型火炬。消防水枪对着树林和灌木丛喷水,防止火势蔓延开来。

煎饼坪的人都聚了过来,丹尼的朋友们在人群中站着,神情痴迷,一直看到房子终于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黑灰。然后消防车掉转车头,滑行下山。

煎饼坪的人们消失在黑暗之中。丹尼的朋友们还站在那儿注视着冒烟的废墟。他们用奇怪的眼神互相看看,又扭头望着烧毁的房子。过了一会儿,他们转过身,慢慢地走开了,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