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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蒂重新投入到惬意的日常工作之中。尽管清早她觉得很不舒服,好在心气很足,不至于让这种状况扰乱自己的情绪。修女们一个个对她格外热情,这让她很是惊奇。那些修女从前在走廊里遇见她也不过是道声早安,现在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来她待的屋子里看她,闲聊几句,兴奋得像小孩子一样。圣约瑟修女跟她一遍遍重复说(有时候都让人厌烦了)这几天她都在想什么:“哦,我有点儿怀疑。”或者,“我不会感到奇怪。”然后,当凯蒂晕倒时,“毫无疑问,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又跟凯蒂讲她嫂嫂生孩子的一桩桩冗长的故事,那些故事实在非同小可,听上去免不了心惊肉跳。圣约瑟修女用一种愉快的方式将她成长的真实环境(一条小河弯弯流过他父亲农场上的草地,岸上的杨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跟宗教传说紧密结合在一起。她坚信一个异教徒不可能知道天使报喜的事情,有一天便跟凯蒂讲了起来。

“每次在《圣经》里读到这一段时,我就忍不住流泪。”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但它就是让我有这种奇怪的冲动。”

然后她用凯蒂听来十分陌生的法语引出那段话,那精准的词句略显阴冷:

“天使进去,对她说,蒙大恩的女子,我问你安,主和你同在了。”

凯蒂怀孕的秘密像流连于百花盛开的果园中的一阵轻风,传遍了整个修道院。想到凯蒂怀了孩子,那些不能生育的女人又是不安又是兴奋。她们有点儿害怕,可又对她着迷,带着农民或渔夫的那种天然粗俗的常识顾盼着她的身体变化。但她们孩童一般的心里充满了敬畏,为她的负担忧心忡忡,同时又觉得高兴,感到异常的欣喜。圣约瑟修女告诉她,大家都在为她祈祷。圣马丁修女说,她不是天主教徒太遗憾了。但院长嬷嬷斥责了她,说即便一个新教徒也有可能成为一个好女人——une brave femme(一个好女人)——她当时说,le Bon Dieu(上帝)会以某种方式安排一切的。

见自己引起这般关注,凯蒂深受感动,也很开心。让她尤为惊讶的是,她发现圣人一般严厉的院长嬷嬷也用一种殷勤有礼的态度待她。她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只是不太亲近。而现在院长嬷嬷对她温柔有加,其中带着母爱的成分。不仅声音变得柔和,眼里也忽然有了嬉笑的神情,仿佛凯蒂是个孩子,刚刚做了一件聪明又有趣的事情。这一切既新奇又感人,她的心灵犹如一片平静而灰暗的大海,波浪起伏,蔚然壮观,阴郁浩瀚令人畏惧,突然间,一缕阳光投射过来,让一切变得活泼、友好而快乐。现在院长嬷嬷傍晚时经常来凯蒂这里,跟她小坐片刻。

“我必须留意不让你累着自己,mon enfant(我的孩子)。”她说,给自己找了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否则费恩医生绝不会原谅我的。唉,英国人那种自我克制啊!他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可你跟他一说起这事儿,他却一脸苍白。”

她拉起凯蒂的手,亲切地拍了拍。

“费恩医生说他希望你离开这儿,可你不愿意走,舍不得离开我们。你真是太好了,我亲爱的孩子,我要让你知道我们很感激你的帮助。我觉得你也不想离开他,这样也好,你应该陪在他的身边,他需要你。啊,我真不知道要是没有这个令人钦佩的人,我们该怎么办。”

“他能为你们尽一份力量,我感到十分高兴。”凯蒂说。

“你可得全心全意爱他,我亲爱的,他是一位圣人。”

凯蒂微笑着,心里却在叹气。现在她只能为沃尔特做一件事,可不知该怎么做。她希望他能原谅她,不再是为了她的缘故,而是为了他自己,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恢复他内心的平静。直接求他原谅不是办法,如果他怀疑这么做并非为她自己考虑,他那倔强的虚荣心会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加以拒绝(奇异的是,他的虚荣心现在已不再令她气恼,只是让她更为他感到难过)。唯一的机会就是发生某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打消他的戒心。她心里有个想法,觉得他也许乐于接受一次感情的爆发,将他从那怨怼的噩梦中解放出来。不过,按他那可怜愚笨的性格,到时他又会尽全力拼争到底。

人生何其短暂,世界本来就充满了苦痛,人们却还要折磨自己,这岂不太可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