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本书要讲的这个爱情故事,正如堂娜[2]阿尔明达所说,由于奇怪的巧合,恰恰是从庄园主热苏伊诺·门东萨开枪打死自己的妻子堂娜西妮娅济娜·格德斯·门东萨和牙科大夫奥斯蒙多·皮门特尔那一天开始的。西妮娅济娜是当地社会上一个颇有代表性的人物,她肤色黝黑,略微有些发胖,十分热衷于教堂的庆典活动;奥斯蒙多则是个举止洒脱、颇有诗人气质的小伙子,几个月前才来到伊列乌斯市。那天春光明媚,晴空万里,在这场震惊全城的悲剧发生之前,早就扬言辞职不干的老厨娘菲洛梅娜,终于一大早就离开了阿拉伯人纳西布的厨房,搭乘八点钟的火车,到阿瓜普雷塔去了。她的儿子就住在那里,而且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若奥·富尔仁西奥先生事后指出,那场悲剧选错了日子。漫长的雨季刚刚结束,太阳头一天露面,阳光轻轻地拂弄着人们的皮肤,天气实在太美了,本不该是一个杀人流血的日子。若奥·富尔仁西奥学识渊博,他开的模范文具店是伊列乌斯一切有识之士的聚会中心。然而,热苏伊诺·门东萨上校却是个看重名声、做事又极果断的人,不喜欢读书,也不研究什么美学,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与人私通,根本没有考虑过那一天是否适宜杀人。那天下午刚过两点,他突然出现在城里(人们还以为他仍在乡下的庄园里),以准确的枪法,只用两发子弹,就把漂亮的西妮娅济娜及其奸夫奥斯蒙多打死了。顷刻之间,全城轰动。城里发生的其他事情,诸如早晨科斯特拉公司的轮船在港湾口搁浅,连伊列乌斯和伊塔布纳两市的公共汽车开始运行,进步俱乐部刚刚举行过的盛大舞会,乃至蒙迪尼奥·法尔康提出的要疏浚港湾口这样振奋人心的事,统统被人们置于脑后。至于纳西布的厨娘突然离去这桩区区私人小事,即使他那几个立刻被告知的最亲密的朋友也没有放在心上。那场激动人心的悲剧以及庄园主的妻子和牙科大夫之间的风流艳史,不论是因为与之有关的三个人物都属于上流社会,还是因为它的内容错综复杂,有些情节颇具刺激性和趣味性,总之,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尽管这个城市取得了举世瞩目、令人骄傲的进步(大律师埃泽基埃尔·普拉多博士在《伊列乌斯日报》上撰文说:“伊列乌斯正以突飞猛进之势走向文明。”),可是,这艳史所引起的争风吃醋和流血的暴力事件依然压倒一切,成了当地的头号新闻。当初人们为争夺土地曾进行过激战,虽然光阴荏苒,那些激战的最后几阵枪声的余音已经渐渐消失,然而,从那些英勇的年月开始,伊列乌斯人的血液里就留下了嗜血的癖好。人们喜欢炫耀自己的勇敢,白天夜里都把武器带在身上,同时还把酗酒、赌博等习惯也都保留了下来。至今,他们的生活依然为当初的某些法则所左右,其中最没有争议的一条那一天又发挥了效力:受到欺骗的丈夫只有把奸夫和淫妇一起杀死才能洗刷掉其名誉所蒙受的耻辱。这些法则由来已久,没有被写进任何一部法典,而是由当年最先到这里来垦荒并种上可可树的领主们留传下来的,一直铭刻在人们的心上。其时,用尸体和鲜血养肥的庄园土地正开满了鲜花,人们的财富在成倍地增长,进步的种子已经萌芽,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这就是一九二五年的伊列乌斯市。

老菲洛梅娜的离去使阿拉伯人纳西布的切身利益突然间受到了损害,可是,正是由于这种根深蒂固的嗜血怪癖,他竟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专心致志地听起人们对这桩有两人丧生的凶杀案的种种议论来。城市的面貌不断地改观,新的街道在出现,汽车在增加,公馆在兴建,公路在延展,各种俱乐部纷纷成立,报纸陆续创办出版,伊列乌斯市日新月异,正处在大变革之中。然而,人们的风俗习惯的演变却要缓慢得多。事情历来如此,任何社会概无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