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人纳西布是如何开始心乱如麻的(第2/3页)

开始的时候,总是希科·莫莱扎回家吃过午饭以后,再把加布里埃拉为纳西布准备好的饭盒带到酒店来。纳西布的肚子就像一座会打点的钟一样,到时候自己就会咕咕地叫起来,他总是急不可耐地等着希科·莫莱扎把饭带来。这时酒店里只剩下纳西布和比科·菲诺招呼着最后一批喝开胃酒的顾客。一天,加布里埃拉事先没有打招呼自己就把午饭送到酒店来了,因为她有事要找纳西布。堂娜阿尔明达请她去参加招魂会,她来问纳西布是否同意她去,接着,她就留下来帮助接待顾客。从此以后,她就每天都亲自把饭送到酒店里来。那一天夜里她对纳西布说:

“最好是让我给你去送饭,这样你就可以吃得早一点,我还可以在酒店里帮帮忙,行吗?”

既然加布里埃拉到酒店来可以招揽到更多的顾客,怎么不行呢?纳西布很快发现:自从加布里埃拉到酒店送饭以后,顾客们在酒店里待的时间就长了,酒喝得也多了,那些偶尔来一下的顾客成了每天必到的常客。这些人都想看看加布里埃拉,跟她讲几句话,冲她微微地笑笑,摸摸她的手。归根结底,她只不过是纳西布的一个厨娘,纳西布虽然跟她一起睡觉,但是并不对她承担任何义务,所以,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加布里埃拉先伺候他吃午饭,然后把帆布躺椅支好,把带着她身上气味的玫瑰花留下来。纳西布高高兴兴地点上一支雪茄,拿起报纸浏览一下,然后就心情坦然地睡觉了,习习海风轻轻地抚弄着他嘴唇上边浓密的胡须。

但是,纳西布这一天中午却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直盘算着这三个月零十八天的情况。在这段时间,伊列乌斯动荡不安,而纳西布的心境却很宁静。他很希望能至少打上十几分钟的瞌睡,不要再去漫无边际地追忆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突然,他感到缺少点什么东西,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能安然入睡。原来,每天都放在躺椅上的那朵玫瑰花今天不见了。纳西布亲眼看到法官不顾自己应有的身份,把加布里埃拉耳朵上的那朵玫瑰花偷偷地拿了下来,别在自己的扣眼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竟然趁着工程师来到酒店以后所造成的混乱,把加布里埃拉的玫瑰花偷走了,一个法官……法官曾经担心加布里埃拉会跟他翻脸闹起来,可是加布里埃拉却假装没有察觉,于是这位法官可开心了。过去,法官中午从来不到韦苏维奥酒店来喝开胃酒,只是在下午偶尔和若奥·富尔仁西奥或是和马乌里西奥律师一起到酒店来过几次。现在他却一反常态,一有机会,就总要到酒店来,喝上一杯波尔多露酒,在加布里埃拉的身上打主意。

在加布里埃拉身上打主意……纳西布陷入了深思。是的,是在打她的主意,纳西布突然发现了这一点。不单是法官一个人,还有不少人也是这样……为什么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这些人还不肯离开酒店,宁肯造成家庭的纠葛与不和呢?还不是为了看看加布里埃拉,冲她笑一笑,跟她讲几句俏皮话,摸摸她的手,甚至也许还会向她提出什么建议。纳西布只知道普利尼奥·阿拉萨曾经向加布里埃拉提过一个建议。黄金珠酒店的顾客现在纷纷转到韦苏维奥酒店里来了。普利尼奥希望加布里埃拉给他去当厨娘,答应给她更高的工资。这个建议本来是要背着纳西布告诉加布里埃拉的,可惜,黄金珠酒店的老板选错了送信的人,他要小黑孩图伊斯卡把这个口信带给加布里埃拉。图伊斯卡对韦苏维奥酒店忠心耿耿,对纳西布从没有过二心,结果,把这个口信带给加布里埃拉的却成了纳西布本人。加布里埃拉笑着对纳西布说:

“我不愿意……除非纳西布先生你把我赶走……”

纳西布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当时天已经黑了,他感到加布里埃拉的身子就像一团火。纳西布便给加布里埃拉的工资增加了一万雷斯。

“我没要你给我加工钱……”加布里埃拉说道。

纳西布有时给她买副耳环,买支胸针,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有些还是从他叔叔的商店里拿来的,他一分钱也不用破费。纳西布总是在夜里把这些东西交给加布里埃拉,加布里埃拉总是深为感动,用一种和东方人差不多的姿势吻着纳西布的手掌,谦卑地向他表示谢意。

“纳西布先生,你真是个好小伙子……”

价值一千雷斯的胸针,一千五百雷斯的耳环,纳西布就用这些小玩意来报答加布里埃拉夜里的春情、喘息、痴狂和永不熄灭的情爱之火。纳西布还给加布里埃拉买过两次低档的布料和一双拖鞋,这与加布里埃拉给与他的关心与柔情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加布里埃拉为他准备可口的饭菜和果汁,把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还把头上戴的玫瑰花摘下来放在他的躺椅上。纳西布以上等人自居,与加布里埃拉保持着很大的距离,仿佛他已经重重地酬谢了加布里埃拉替他所干的活,他和她睡觉乃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酒店里,除了法官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在加布里埃拉的身上打主意,在圣塞巴斯蒂安斜坡纳西布的住处的情况大概也是如此。也许有人给加布里埃拉捎过口信,向她提出过建议,为什么不可能呢?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找图伊斯卡传递口信,他纳西布又怎么能知道呢?法官在酒店里的举动不是为了引逗她又是为了什么呢?法官从庄园里搞来一个小老婆,是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的混血姑娘,因为来的时候就患有梅毒,法官又把她打发走了。

加布里埃拉刚开始到酒店送饭来的时候,纳西布简直是一个白痴!他只为能多卖一些酒,多赚几个钱而兴高采烈,却没有考虑到每天都有人引逗她会造成的危险。当然,不能从此以后就不让加布里埃拉再到酒店来,因为如果这样做,酒店就赚不到钱了。但是,他必须把加布里埃拉管得紧一点,要多关心她,给她买一件更好的礼物,答应再给她增加工资。在伊列乌斯好的厨娘是很罕见的,这一点纳西布比谁都清楚。不少大户人家以及酒店和旅馆的老板一定对他的这位厨娘垂涎三尺,准备用高得出奇的工资雇用她,假使没有加布里埃拉做的咸甜点心,没有她每天在酒店里露出笑脸,中午她不到酒店里待上一会儿,酒店怎么能继续维持下去呢?假使没有加布里埃拉给他做午饭和晚饭,没有香喷喷的菜,没有黑黑的辣椒糊,没有早上的面片,纳西布的日子又怎么过呢?

没有加布里埃拉,没有她那怯生生的又十分明快的笑声,没有她那色如肉桂般的黝黑的皮肤,没有她那身上散发出的犹如丁香的气味,没有她那温暖的肉体,不能跟她同床共枕,听不到她讲“漂亮的小伙子”的声音,夜里不能搂着她入睡,感受不到她乳房的温暖和大腿的炽热,纳西布又怎么生活呢?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了加布里埃拉的重要性。上帝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突然感到要失去她的恐惧?为什么习习海风变得这么冷飕飕的,使他打起寒颤来了呢?不,不能设想没有她,没有了她纳西布怎么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