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女加布里埃拉,或曰:萨阿德太太在除夕夜的舞会上(第2/3页)

“这套茶具出多少钱?”

“一万雷斯。”托尼科首先出了价。

加布里埃拉出了一万五千雷斯,这时候纳西布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阿曼西奥上校倒是有可能把价格再提高一下,可这时他不在场,到夜总会去了。阿里·桑托斯满头大汗,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喊道:

“一万五千雷斯……谁还出更高的价钱?”

“一百万雷斯。”

“多少?刚才是谁出的价钱?请不要开玩笑。”

“一百万雷斯。”蒙迪尼奥·法尔康又重复了一遍。

“啊!是蒙迪尼奥先生……可不是嘛。热鲁萨小姐,您能把这份赠品交给这位先生吗?一百万雷斯,我的先生们,一百万雷斯!圣塞巴斯蒂安神将会永远感激这位蒙迪尼奥先生的。诸位知道,这笔钱是用来盖新教堂用的,还在这个老地方,要盖一座很大的教堂,代替现在的这一座。蒙迪尼奥先生,这笔钱我收下了……万分感谢。”

热鲁萨找来了装茶具的盒子,交给了这位出口商。败了阵的其他的姑娘们纷纷议论起蒙迪尼奥这一发狂的举动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位蒙迪尼奥极其富有,是位从里约来的风度翩翩的小伙子,正跟巴斯托斯家族进行着殊死的斗争:报纸被纵火焚毁,有人挨了打,甚至还发生了杀人未遂事件。他跟老拉米罗相对抗,抢了他的位置,使他得了心脏病,可同时又出一百万雷斯,也就是两张闪闪发光的五十万雷斯的大票子,买下了他的这位政敌的孙女的礼物——半打很便宜的小瓷杯。他准是疯了,她们这些姑娘怎么能理解这件事呢?所有这些姑娘,从伊拉塞玛到迪娃,都对蒙迪尼奥垂涎三尺。他有钱,又是个未婚的单身汉,很有风度,去过很多地方,经常去巴伊亚市,在里约还有家……姑娘们都知道他跟一些女人有瓜葛:阿娜贝拉,还有那些从巴伊亚市和南方找来的妓女。她们看到过这些妇人穿着华丽的服装,很自在地在海滨林荫路上漫步。但是,蒙迪尼奥从来没有跟未婚的姑娘们谈情说爱过,一个也没有,他几乎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对热鲁萨也同样如此。这位蒙迪尼奥·法尔康先生是那么有钱,又是那么风度翩翩!

“不值那么多钱。”热鲁萨说。

“我是一个有罪孽的人,这样一来,通过你的手,我就可以和圣徒们友好相处,在天堂上赢得一个席位了。”

热鲁萨莞尔一笑,她不能固执己见,就问蒙迪尼奥:

“你参加除夕夜的舞会吗?”

“我还不知道。我已经答应去伊塔布纳市过新年。”

“看样子那里一定很热闹。不过这里也一样会很热闹的。”

“愿你玩得痛快,并祝你新年好。”

“如果我们在舞会上见不到面,我也预祝先生新年好。”

托尼科·巴斯托斯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两个人谈话,他也不理解蒙迪尼奥这个人的行动,甚至还梦想着在最后一刻能与蒙迪尼奥达成谅解,挽回巴斯托斯家族的威望。托尼科微笑地向蒙迪尼奥问好,出口商也答了一声好,然后就回家去了。

除夕的那一天,蒙迪尼奥到伊塔布纳市去了,他和阿里斯托特莱斯共进了午餐,还参加了牲口集市的开市典礼。这是伊塔布纳市取得的一项重大成就,使该市变成了整个这一地区牲口贸易的中心。蒙迪尼奥讲了话,人们给他鼓掌,然后他就钻进汽车,回到伊列乌斯市来了。这倒不是因为他想起了热鲁萨,而是因为他要和他的朋友们在进步俱乐部一起度过除夕之夜。他是应该回来的,伊列乌斯市的节日美极了,人们只有在里约才能看到这样的舞会。

豪华的中国纱绢、丝绸天鹅绒和珠宝首饰,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掩饰某些太太的那种缺乏教养和乡下人的模样,这和上校们口袋里的一沓沓五十万雷斯的大票子掩盖了他们的粗俗举止和笨嘴拙舌是一样的。但是节日的主人是那些年轻人。尽管天气很热,有些小伙子仍然穿上了黑色的礼服。姑娘们在客厅里手摇着扇子谈笑风生,和小伙子们谈情说爱,喝着清凉饮料。人们痛快地喝着香槟酒和各种名贵的好酒。大厅是用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彩色纸带和纸花装点起来的。这次节日活动规模如此盛大,宣扬得如此厉害,就连一向反对跳舞的若奥·富尔仁西奥也和博士一起来了。

当看到蒙迪尼奥·法尔康正在跟纳西布和加布里埃拉一起聊天的时候,热鲁萨轻轻地笑了。加布里埃拉几乎站不住了,那双该死的鞋箍得她的脚趾尖疼得要命。她那双脚天生就是不能穿鞋走路的。可她长得那么漂亮,就连那些最傲慢的太太,甚至包括德莫斯特内斯大夫的又丑又狂妄的太太也不得不承认,在所有参加舞会的女人当中,数这位混血姑娘长得最漂亮。

“她是个普通的平民,可长得真漂亮。”她们承认说。

一个平民的女儿在这样的舞会中当然会感到困惑和不知所措。她听不懂这里的人们叽叽喳喳的谈话,这里的豪华景象丝毫也不能吸引住她,妒忌、自负以及嘀嘀咕咕的背后议论对她没有一点诱惑力。再过一会儿,化装游行队伍就要上街了,里边有快活的牧童女,还有绣着花边的旗子。在住户和酒店门前,游行队伍要停下来,将会一个劲儿地唱啊,跳啊,要求让他们进到里边去。家家户户都将为他们打开大门,他们就在房间里唱歌、跳舞、喝酒、吃点心。那一年的除夕,十几支化装游行队伍络绎不绝地从乌尼昂山、孔基斯塔山、科布拉斯岛、蓬塔尔岛以及河对面来到伊列乌斯市的大街上。

加布里埃拉先后和纳西布、托尼科、阿里以及上尉一起跳了舞。她体态优美地转着圈子,却并不喜欢这种总在一个人的怀里转来转去的舞蹈。对她来说,另一种类型的舞蹈才算得上是跳舞,比如摇摆得很厉害的科科舞[77],转圈的伦巴舞以及马希谢舞[78]。用手风琴伴奏的波尔卡舞、阿根廷探戈舞、华尔兹舞和狐步舞她也不喜欢,更不用说还要穿上鞋,把她散开着的脚趾头箍得疼极了。

节日活动热闹非凡,只有若苏埃一个人没精打采地靠着窗子,手里拿着一只酒杯向外张望着。人行道和马路上满是欢度节日的人群。格洛莉娅也在张望着,她的身边出人意料地站着科里奥拉诺上校。上校面带倦容,想上床去了。他自己说,他的舞场就在格洛莉娅的床上。格洛莉娅还在拖延着,她穿着华丽的节日服装,偷偷地望着若苏埃的那扇窗口和他的那张消瘦的脸。大厅的桌子上,不断响起打开香槟酒瓶塞时的那种声音。姑娘们纷纷争着和蒙迪尼奥·法尔康一起跳舞。他与热鲁萨、迪娃和伊拉塞玛都跳过了,又和加布里埃拉跳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