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厨师”带来的利与弊

若奥·富尔仁西奥咬了一口点心,又吐了出来:

“纳西布,这质量太差。烹调是一门艺术,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它不仅需要知识,首先还要有天分。你这个新厨娘天生就不是做饭的材料,是个冒牌货。”

周围的人都笑了,只有纳西布没有笑,他心里很着急。尼奥加洛又提出了刚才他提过的问题,要人们回答:为什么科里奥拉诺只是把格洛莉娅和若苏埃撵出大门了事,连小老婆也不要了呢?他对希基妮娅和儒卡·维亚纳是那么凶狠,那么无情,两年前他不是还对托尼科·巴斯托斯进行过威吓,为什么现在他会这样行事呢?

“这是因为……因为商会有了图书馆,进步俱乐部办了舞会,公共汽车公司开始运营,港湾口工程动了工……因为上校的儿子马上就大学毕业了,因为拉米罗·巴斯托斯已经死了,也因为蒙迪尼奥·法尔康……”

讲话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纳西布又到另一张桌子上张罗去了。

“因为玛尔维娜逃走了,因为纳西布……”

格洛莉娅原先住过的那个房间的窗口被关上了,这使广场的景色显得有些单调和寂静。博士考虑了一下说道:

“坦白地说,我怀念窗口里露出来的她那幅肖像,我们已经习惯了。”

阿里·桑托斯叹了一口气,回想起那礼品似的一对高耸着的乳房,经常露出的笑脸以及那双娇媚的眼睛。等格洛莉娅从伊塔布纳市回来(她和若苏埃一起到该市旅行去了,要在那里逗留几天),她会到哪里去居住,在哪扇窗口上探出身子,给谁看她的乳房和笑脸以及厚厚的嘴唇和水汪汪的眼睛呢?

“纳西布!”若奥·富尔仁西奥喊道,“你要采取措施,要采取紧急措施!要换一个厨娘,再把科里奥拉诺那间房子搞到手,把格洛莉娅重新安置在那里。没有这两条,啊,尊贵的穆罕默德的子孙,你这个酒店就该倒闭了……”

尼奥加洛建议由顾客们捐款,把格洛莉娅住过的那间房租下来,再举行一次盛大的庆祝活动,把她重新安置在那里。

“谁出钱给若苏埃买上等的衣服穿呢?”阿里戏谑地问道。

“看样子大概是我们的里贝里尼奥……”博士回答他说道。

纳西布笑了,心里却忧心忡忡。由于餐厅很快就要开张了,他把酒店的账目结算了一下。结完了账,纳西布把两只手放在脑袋上,或许他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在,因为这几个月他完全失去了头脑。自然,在发现了托尼科赤身裸体地待在他的卧室以后的最初几个星期,他根本没有考虑过酒店生意的事,开办餐厅的事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在那些日子,由于加布里埃拉不在了,他感到的只有痛苦和空虚,什么事情也不去想了。就是在这之后,他干的也尽是一些蠢事。

从表面上看,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来的老样子。顾客们照样在他的酒店里下棋打牌,聊天说笑,喝啤酒,在午饭和晚饭之前喝开胃酒。纳西布也完全恢复了常态,心头上的创伤已经结疤,他不再去找堂娜阿尔明达询问加布里埃拉的情况,不再去打听关于加布里埃拉都得到了和回绝了什么样的许诺的消息了。但是顾客们喝的酒却不像从前那么多了,他们也不像加布里埃拉在的时候那样舍得花钱了。他出路费从塞尔希培州雇来的那个厨娘是个大骗子,只会做些家常便饭,做出的菜口味重又腻人,点心也太甜。为酒店准备的点心更是糟糕透顶。不仅如此,她还十分挑剔,提出要添个帮手,抱怨活儿太重,真是个瘟神。此外,她的长相丑得就像竖在地里用来吓唬鸟儿的稻草人,下巴上还长着疣子和毛。显然,她是很不顶用的,连酒店的点心都做不好,更不用说餐厅的饭菜了。

咸甜点心是下酒的好东西,它可以抓住顾客,让他们多喝几杯。虽然现在酒店的顾客没有减少,里面依然熙熙攘攘、热闹得很,纳西布的那种热情亲切劲把顾客牢牢地拴住了,但是卖出去的酒比以前少了,盈利自然也就少了。很多人喝上一杯就不再喝了,还有的人不再是每天都到酒店里来了。韦苏维奥酒店昔日的那种生意兴隆的日子中止了,随之而来的是收入的减少,而这个阶段,正是城里的人手里有的是钞票,大家都拼命地在商店和夜总会里大把大把地花钱的时候。必须采取措施,不管怎么样也要把这个厨娘辞掉,再雇一个厨娘来。在伊列乌斯市是不可能再雇到一个好厨娘的,这他有切身的体验。纳西布跟堂娜阿尔明达谈起了这件事,这位接生婆大胆地劝他说:

“真是巧合,纳西布先生,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我看只有加布里埃拉给你当厨娘最合适,别的人都不行。”

纳西布使劲地克制着自己,没有骂出声来。这个堂娜阿尔明达越来越疯疯癫癫的了,她总是去参加招魂会,和死人讲话。她曾对纳西布说过,老拉米罗到德奥多罗的帐篷里去了,发表了一篇感人肺腑的讲话,原谅了从蒙迪尼奥开始他的所有政敌。这个老太婆真是活见鬼了……现在堂娜阿尔明达总跟他唠叨这件事,为什么纳西布不雇加布里埃拉当厨娘呢?她好像真把这个主意当成一回事似的……

纳西布已经恢复了常态,这是事实,他可以听堂娜阿尔明达跟他谈起加布里埃拉,夸奖她是如何地好,是多么地能干。现在加布里埃拉白天夜里都在给人做衣服:上衬里、开扣眼、缝内衣,干得很吃力。因为正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天生不是拿针线做衣服的材料,而只会在炉灶边做饭烧菜。虽然这些日子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人都找上门来,或是请她去当厨娘,或是要与她同居,提出的条件也一个比一个使人动心,但是加布里埃拉已经下定决心,除了纳西布之外,她不再去给任何人做饭。纳西布听堂娜阿尔明达讲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无动于衷的,虽然他对加布里埃拉这种迟到的、忠诚的表白多少感到有点骄傲。他耸耸肩膀,走回了自己的家。

纳西布的创伤已经痊愈了,他已经能把加布里埃拉忘掉了。当然,他没有忘掉她是个厨娘,只是忘掉了她是个女人。当纳西布回忆起自己和她一起过夜的那一幕幕往事的时候,跟回忆里佐莱塔对床上的事无所不通的样子,回忆他过去认识的一个名叫雷吉娜的女人的两条长腿以及在伊塔布纳市的节假日子里跟表妹穆尼拉偷偷接吻时的心情是完全一样的,他心里并不感到难过,没有恨也没有爱。但是他依然渴望得到像她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厨娘。纳西布已经从这一打击中恢复过来,但是他为此破费了不少钱财。一连几个星期,他每天晚上都要去夜总会,在那里赌钱,替罗萨林达买香槟酒喝。这位金发女郎只替自己打算,弄走了他不少面额五十万雷斯的钞票,好像纳西布是一个庄园主,是一个把她当成小老婆供养的种植可可的上校,而不是到曼努埃尔·达斯·昂萨斯已经付过钱的床上来和她寻欢作乐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谈情说爱的,却仍然装成是一个傻瓜似的。纳西布一算账,才明白了自己在罗萨林达身上挥霍了多少钱,后来就丢开了她,又迷上了一个从亚马孙州来的年纪很轻的姑娘——一个名叫玛拉的印第安女人。虽然这个姑娘不那么迷人,但是她身价不高,给她喝点啤酒,送她一些礼物她就知足了。然而这个印第安姑娘没有固定的主顾,她得在马沙当家里接客,不是每夜都有空的,所以,为了消愁解闷,纳西布就到夜总会或是妓女们的家里吃夜餐、寻欢作乐,而从不考虑花多少钱。就这样,他用掉了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