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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那家伙是什么表情了吗?”

我们加大油门开走了。过了一会儿,韦达特的车大概也成功地做到了同样的事情,因为我们听到了奔驰愤怒地吼出的绝望喇叭声。然后我们在一个加油站汇合了。他们熄掉车灯,藏了起来,那个在德国工作的土耳其人的奔驰慢慢地从我们面前开过的时候,他们都雀跃着笑了起来。

“太可怜了,我有点同情那个人了。”泽伊奈普说道。

然后他们兴奋又开心地向彼此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说了一遍又一遍,我觉得很烦。我去了那里的小卖部,要了一瓶葡萄酒,让他给打开了。

“你是伊斯坦布尔人吗?”店老板问道。

小卖部里面像一个珠宝店的橱窗似的那么亮堂。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在那里坐着待一会儿,想听听小收音机里那土耳其式的妇女的声音,想要忘记一些东西。我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是些关于爱情、罪恶、喜爱和成功的念头。

“对,我是伊斯坦布尔人。”

“那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们就是逛一逛!”

店老板睡眼惺忪,十分疲惫,但还理解地点了点头。“哈!和姑娘们一起……”

我本来是要说些什么似乎很重要的事情,他也磨磨蹭蹭地等着我说些什么,但是他们摁喇叭了。我跑过去上了车。嘿,你去哪儿了,他们问道,因为你我们都要赶不上那辆车了。然而,我以为都已经结束了——还没有结束。我们开得飞快,过了潘迪克之后我们又看到了它,它正像一辆疲惫的卡车那样缓慢地爬着坡。这一次先是图尔贾伊从左侧插过去,他把奔驰往右边挤的时候韦达特从右侧插了过去,紧接着我们从后面靠了上去,像是要碰到它的保险杠似的向前逼近。这样一来,我们把它挤进了一个岔口,它只有比我们开得更快才能从这个岔口出去。过了一小会儿,它想加速摆脱出来,但还是没能甩掉我们。我们拼命摁着喇叭,用碘灯逼近它的车尾,一直挟持着它。然后他们把窗户全部打开,音乐的声音也开到最大,伸出胳膊敲打自己的车门,叫喊着,把身子探出窗外唱歌。吓坏了的奔驰被我们挤在了中间,因为它也和我们一起不安地鸣起了喇叭,这就变得更加嘈杂了,在这种嘈杂声中我不知道我们疯了似的穿过了多少房子、街区和工厂。最后,那个在德国工作的土耳其工人想到了减速,我们后面的公共汽车和卡车越来越多了起来,我们也不得不最后跟他打了个招呼,放他走了。经过他的时候我转过身,看了看远处灯光下阴影中那个工人的脸——他好像根本就看不到我们似的。我们使他忘记了自己的生活、回忆和将来。

我不再想了,喝了口葡萄酒。

经过天堂堡垒岔路口的时候我们停都没停就开过去了。然后他们决定去挤一辆里面坐着一对可笑的年迈夫妇的阿纳多尔车,但没一会儿他们就改变了主意。我们从加油站出来之后经过一个地下妓院的时候,菲克雷特按了按喇叭,把车灯弄得一闪一闪的,但谁都没问什么。我们又往前开了一会儿之后,

“你们看看我要干吗!”杰伊兰说道。

我一转过身看了看后面,看到杰伊兰把她赤裸的双腿从后车窗伸了出去。借着从后面驶来的汽车灯光我看到她那晒黑了的修长双腿缓缓地移动着,她的腿跟那些沐浴着舞台灯光的细心、审慎、专业的腿完全一样,又好像是在空地上绝望地寻找某些东西似的。她光着雪白的双脚,为了抵御凉风而上下微微晃动着。然后居尔努尔抓住杰伊兰的肩膀,把她拉了进来。

“你喝醉了!”

“我不是什么醉,”杰伊兰说道,她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我才喝了多少!我玩得很过瘾。一切都多么美好啊!”

然后我们都不说话了。我们就像是正从伊斯坦布尔赶去安卡拉完成一项重要任务似的,从破旧的度假小镇、工厂以及橄榄和樱桃园之间穿了过去,途中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好像也听不到那还在响着的音乐,每次旁边有卡车和公共汽车经过的时候,我们就漠然麻木地鸣响喇叭,就这样走了很久。我想着杰伊兰,似乎就因为她这样做了,我才能爱她一辈子。

过了海莱凯之后我们把车停在一个加油站,下了车。我们从小卖部买了些劣质葡萄酒和三明治。从一辆公共汽车下来了一些疲惫而又怯懦的旅客,我们混到他们当中吃起了手里的东西。我看到杰伊兰走到了路边,她一边出神地看着来回过往的车辆,一边吃着三明治,就像那些一边看着流水一边填饱肚子的人一样,而我一边看着她,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了菲克雷特,黑暗中他慢慢地走近了杰伊兰。他递了一支烟给她,她点着了。他们聊了起来。他们离我不是很远,但是因为来回过往车辆的噪声我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我也非常好奇。不久这种奇怪的好奇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恐惧。我马上就明白,要克服这种恐惧,我就必须到他们身边去。但是在黑暗中,完全像在梦中似的,我感到了一种卑微、下贱的羞怯。但是,这种挫败感也跟别的一样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会儿我们又上了车,什么也不想,朝黑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