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牛河 奥康剃刀(第2/4页)

老头再次张大嘴巴,笑道:“你说得没错。在这个世上,和做好事的人相比,干无聊事儿的人可要多得多。”

这个老头似乎挺喜欢牛河,牛河不禁感到不安。

“那这位绪方老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呢?”牛河假装不经意地问。

“绪方老夫人?这个嘛,俺可不太清楚。”老头像枯树精般严肃地蹙起眉头,答道,“因为这位夫人的生活非常低调。俺在这里做了好多年这行生意,也只是偶尔远远地看她一眼。出门时坐专职司机开的车,买东西都是女佣人去。有一个像是秘书的男人,所有的事差不多都是那个家伙掌管。人家可是又有教养又有钞票,不会直接和咱们这种低贱的东西说话的。”他使劲地皱起眉,从皱纹中给牛河递眼色。

“咱们这种低贱的东西”的群体,看来似乎是以这个脸孔泛黄的老头与牛河为中心构成的。

牛河问道:“绪方老夫人是什么时候开设这个‘暴力受害女性庇护所’的呢?”

“呃,这个嘛,俺说不准。那个断缘寺什么的,俺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哦,那幢小楼开始有人频繁地进进出出,约莫是四年前。不是四年就是五年,差不多。”老头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打那时起,门也换成新的了,警卫也一下子加强了。怎么说也是庇护所,要是不管什么人都能进去,里面的人也没安稳日子过了。”

随后老头仿佛陡然重返现实一般,用探究的眼光打量着牛河。“那么,你是要找一间租金合适的房子喽?”

“对。”

“你上别处去吧。这儿可是最高档的住宅区,就算有出租房,也是面向在大使馆里工作的外国人的。从前,这儿也住了不少没什么钱的普通人,我们靠做他们的生意也能维持。可是现在哪儿还有这种房子。所以俺正在琢磨干脆关门算了。东京市中心的地价像发了疯似的一个劲儿猛长,我们这些零散的小中介怎么也混不下去啦。你要不是钱多得没地方用,还是去别处瞧瞧吧。”

“我听您的。”牛河答道,“没什么好夸耀的,我可是一个闲钱也没有。去别处找找看吧。”

老头和着叹息呼地吐出烟雾。“不过,等绪方老夫人一死,那座宅院早晚要没了。她儿子可是个能干的人,这样一等一的好地段,地皮又大,怎么会让它闲着?肯定马上拆了建超高级公寓。弄不好这会儿就在画设计图呢。”

“这样一来,这儿的庄重气派就得变了。”

“那可不,肯定得大变样。”

“说到她儿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基本也算房地产吧。是啊,说起来和俺是同行。不过话是这么说,做的生意可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劳斯莱斯,一个是自行车。那边是运用资本,把大买卖越做越大。那手段可叫高明,肥油一滴不剩,全喝到自己肚子里去。我们这儿连一口油渣都轮不到。这叫什么世道嘛!”

“刚才我走了一圈瞧了瞧,哎呀,叫人叹服啊。真是一座豪华的宅第。”

“是呀,在这一带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宅。一想到那些好看的柳树要砍个精光就心痛。”老头说着,仿佛无比悲伤地摇摇脑袋,“希望绪方老夫人多活几年。”

“正是。”牛河赞同道。

牛河试着与“暴力受害女性咨询室”联系。令人吃惊的是,电话簿上真的用这个名称登着号码。这是个非营利团体,以几位律师志愿者为中心运营。老夫人的庇护所便是与这个团体协作,接纳逃离家中却走投无路的妇女。牛河以自己的事务所的名义申请面谈。就是那个“新日本学艺振兴会”。他暗示说,可能提供资金援助。于是安排了面谈的日期。

牛河递上自己的名片(和递给天吾的名片相同),解释说,每年挑选一个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优秀非营利团体发放赞助金,是振兴会的目的之一。“暴力受害女性咨询室”就列入了候选名单。虽然不能公开资助者的姓名,但是赞助金的用途完全自由,只需在年末提交一份简单的报告书,此外不必承担任何义务。

对方那位年轻律师打量一番牛河,似乎没有太好的印象。牛河的模样并不能让初次见面的人产生好感与信赖。但他们的运营资金常常不足,不管什么援助都得欢迎。因此,虽然还有几分怀疑,也暂且接受了牛河的提议。

牛河说,我想再详细了解一下你们的活动内容。律师说明了“暴力受害女性咨询室”的成立经过,即他们是如何建立起这个团体的。牛河只觉得这种话题无聊,却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洗耳恭听。恰到好处地附和两句,重重地点头称是,做出听得入神的样子。一来二往,对方也渐渐和牛河熟起来,似乎觉得他也许不像外表那样令人生疑。而牛河是个训练有素的倾听者,他倾听时那看似异常诚实的方式,总是能缓和对方的戒心。

他抓住机会,不露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庇护所”,问道:从家庭暴力中逃脱的可怜女人找不到栖身之处时,让她们去哪里藏身呢?脸上浮出由衷的忧虑,仿佛在为无情狂风中飘摇的树叶一般的她们担心。

“为了防止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准备了几处庇护所。”年轻的律师答道。

“您说的庇护所是……”

“临时避难处。虽然不多,但总算有几处这样的地方,是由慈善家提供的。其中有人提供了整整一幢小楼。”

“整整一幢小楼!”牛河钦佩不已似的说,“世上真有这样的爱心人士啊。”

“对。我们的活动见诸报章后,便有人士跟我们联系,表示愿以某种方式与我们协作。如果没有这些爱心人士的帮助,这个组织是无法运营下去的。因为大家几乎都是自掏腰包从事这项活动。”

“你们的活动非常有意义。”牛河说。

律师脸上露出毫不设防的微笑。牛河又一次痛感,再也没有比相信自己在从事正义事业的人更好骗的了。

“现在有几位妇女在那座房子里生活呢?”

“人数常常在变,不过现在嘛,大概有四五个人吧。”律师答道。

“那位提供房子的慈善家,”牛河说,“是经过怎样的原委和这项活动联系上的?我想大概有什么契机吧。”

律师歪了歪脑袋。“我也不清楚。只是在那以前,她好像也在独自从事同样的活动。总之,我们当然是很感激地接受了她的好意。如果对方不解释,我们不会一一打听理由。”

“那是自然。”牛河点头称是,“这么说,那庇护所的地址恐怕也是保密的吧?”

“对。必须保证女人们的安全,许多慈善家也不希望公开姓名。毕竟事关暴力行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