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牛河 正向你那边走去(第2/4页)

我也许是个落后于时代的中年丑男人,牛河暗想。不对,不是也许。毫无疑问,我就是个落后于时代的中年丑男人,然而拥有几种其他人没有的资质。天生的嗅觉,以及一旦咬住便死不松口的执著。迄今为止,我一直靠着这些混饭吃。而且只要有这些能力,不管是怎样稀奇古怪的世界,我肯定也有地方混饭吃。

我会追上你哦,青豆小姐。你头脑反应很快,能力高强,为人又谨慎。不过嘛,我一定会追上你。你等着瞧吧,我现在正朝着你的方向走去。你听见我的脚步声了吗?不,你肯定听不见。因为我就像乌龟一样,悄悄地走路。不过一步接着一步,正在接近你。

但反过来,也有东西正在逼近牛河的背后。那就是时间。对牛河来说,追踪青豆,同时也是摆脱时间的追踪。必须迅速发现青豆的行踪,查明其背后关系,盛在托盘上说声“来啦,请慢用”,端到教团那帮家伙面前。给自己的时间有限。事过三月后才弄清一切只怕太晚。到现在为止,牛河对他们来说是个有用的人才。精明能干,头脑灵活,拥有法律知识,守口如瓶。远离体制,行动自由。然而归根结底,无非是个花钱雇佣的“路路通”而已。不是自己人,也不是同类,全无信仰之心。一旦对教团来说成为危险的存在,恐怕会被毫不留情地除掉。

等待蝙蝠来电的时候,牛河前往图书馆,详细查阅了“证人会”的历史和现在的活动状况。做了笔记,必要的部分则复印下来。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对他来说不是苦差事。他喜欢逐渐在脑中积蓄知识的真实感。这是从小时候起养成的习惯。

在图书馆查完资料后,又去了青豆住过的自由之丘的出租公寓,再度确认那里已是一座空屋。信箱上仍贴着青豆的名牌,但是房间里毫无有人住的迹象。牛河还找到了管理那间房子的中介,问道:听说那座公寓里有空房间,是否可以租用?

“空是空着,不过明年二月初之前不能入住。”中介说。与现在这位房客签订的租赁合同要到明年一月底才到期,到那时为止,每月都按老样子支付房租。

“行李全部运走了,水、电、煤气也都办妥了迁移手续。可是租赁合同继续有效。”

“就是说到一月底为止,一直为空房子付房租?”

“您说得没错。”中介答道,“说是全额支付合同期间的房租,希望维持房间现状不动。当然,只要支付房租,我们这方面没有理由说三道四。”

“好奇怪。明明没人住,还要白白付房租。”

“我们也有点担心,所以就请房东在场,进屋去查看了一下。万一壁橱里扔着一具已经变成木乃伊的尸体之类,麻烦可就大了。还好,没有任何东西,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青豆当然早已不住在那里了。然而他们基于某种理由,试图维持青豆仍在租赁那个房间的名义,为此竟然继续为空房支付四个月的房租。这帮人非常谨慎,而且在资金上毫不拮据。

恰好在十天后的下午,蝙蝠给麹町的牛河事务所打来了电话。

“牛河先生?”嘶哑的声音问道。背景照例是寂静无声。

“我是牛河。”

“现在说话方便吗?”

没关系,牛河答道。

“‘证人会’的防范密不透风。不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关于青豆的情报安然到手了。”

“追击导弹呢?”

“目前还不见踪影。”

“好极了。”

“牛河先生。”对方说,接着一连咳嗽几声,“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把香烟灭了?”

“香烟?”牛河看看夹在指间的七星。烟朝着天花板冉冉升腾。“哦,我的确在抽烟。不过这可是隔着电话,你怎么会知道?”

“气味当然不可能传到我这边。不过,哪怕只是在听筒里听见吸烟的声音,我就会喘不过气来。我是极端过敏体质。”

“哦。怪我没有注意,抱歉抱歉。”

对方又干咳几下。“不不,这不能怪牛河先生你。注意不到也是自然的嘛。”

牛河在烟灰缸里揿灭香烟,还浇上了喝过两口的茶,并起身大大地打开窗户。

“我把香烟弄灭了,把窗户也打开了,换了房间里的空气。当然,外面的空气也说不上有多干净。”

“对不起。”

沉默持续了十多秒。那一端是彻底的寂静。

“那么,‘证人会’的情报弄到手了吗?”牛河问。

“嗯。只不过分量相当重。要知道青豆一家可是多年来的热心信徒,相关资料也多得不得了。有用没用,请你自己去区分吧。”

牛河同意了。不如说这样正中下怀。

“体育俱乐部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是开门进去,办完事情,再走出来关好门罢了。只是时间有限,只好全拿出来,所以分量也很多。总而言之,这两份资料全交给你。照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牛河写下蝙蝠说出的金额。比事先的估价高出两成多。然而他只能接受,别无选择。

“这一次我不想通过邮寄。我派人在明天这个时间直接去拜访你。请把现金准备好。还有,同以往一样,我不能出具收据。”

我明白,牛河说。

“再者,以前我告诉过你,为慎重起见再重复一遍。根据你的要求,能搜集到的情报我都弄到手了。因此,就算你对内容不满,我这边也不能承担任何责任。因为在技术上我已经竭尽所能。报酬是针对劳动的,而不是针对成果的。你不能说没有你想要的情报,还你的钱。这一点请谅解。”

我明白,牛河回答。

“还有,费尽力气也没弄到青豆的照片。”蝙蝠说,“所有的资料中都细心地把照片去掉了。”

“知道了。没关系。”牛河说。

“而且,脸说不定也变样了。”蝙蝠说。

“有可能。”牛河答。

蝙蝠假咳了几声。“再见。”他说着,挂断了电话。

牛河放回听筒,长叹一声,又叼起一根香烟,用打火机点着,冲着电话深深地吐出一团烟雾。

翌日午后,一位年轻女子拜访了牛河的事务所。也许还不到二十岁。穿一袭将曲线显露无遗的白色短裙,脚穿同样是白色的光面高跟鞋,带着珍珠耳环。身材娇小,耳垂却很大。身高略略超过一米五,头发又直又长,长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上去有种见习精灵的感觉。她从正面直视着牛河,仿佛看见了难忘的珍宝,爽朗亲切地微笑,小巧的双唇间愉悦地露出整齐洁白的牙。当然,那也许是职业式的微笑。即便如此,初次见到牛河的尊容却不畏缩的人实在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