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拒绝现实(第2/2页)

射手·敦云:有一次我们在红灯前停了车,就在那时,一堆破铜烂铁一边咳嗽一边哆嗦地从我们身后的那条街冒了出来,赶上来想要咬我们的屁股。它还在一个街区之外的时候你就能听到它的那个发动机挺杆撞来撞去的声音,弹簧也吱吱地叫着,前灯也闪个不停。风扇皮带也嘎吱地叫唤着,满是污迹的床垫在车顶上打着战。那个怪物悄悄地朝我们爬了过来,可是我们被困在车流中,等着绿灯。

灯变绿了。我们身后的那个怪物还在地上蹭着,缓缓地爬向我们的保险杠。回声加大了油门,可是吼吼却对她说:“等等。”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年轻的吼吼一向慷慨大度,他的一举一动从来都是最善良、最优雅的。

射手·敦云:我们坐在那里,一直等着绿灯变了,又来一次红灯,然后又到了绿灯。等第二轮绿灯闪到一半的时候那辆噼啪作响哆哆嗦嗦的老破车——它轻轻地捅了一下我们的保险杠,然后就死了。死得挺挺的。它的风扇皮带抽噎了一会儿,然后也就没动静了。散热器的护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松松垮垮的钣金壳和镀铬的边框也停止了碰撞。那辆老爷车似乎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挡轴上。司机从里面爬了出来。结果是一个孩子,大概有十六岁的样子。不开玩笑。就是一个孩子,名叫老……老驴……老马——我忘了。

我们开的是一辆凯迪拉克“赛威”,车里还有空间,所以吼吼把后座中间吉祥物的位置让给了那个孩子。我们是这个孩子咬上的第一辆车。我还记得他当时笑得灿烂极了。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撞车派对还具有另外一个令人愉快的特点,这就是“皮纳塔”式的生态。在马路上,我们将我们自己身上最糟糕的一面都投射到了路上我们旁边的车上。从我们身旁疾驰而过的司机,在我们的想象中他们全都是狂妄自大的狂徒。把我们困在身后的那些慢吞吞的司机,我们又以为他们不是在故意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就是体弱多病。

当一辆车轻轻地撞上了你,或者把你刮擦了一下的时候,真正的快乐便出现了——敌方的车门砰地一下被推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了集邮爱好者、橄榄球球迷、母亲、祖父、扫烟囱工、餐馆厨师、法官助理、牧师、教师、引座员、挖沟工、一神论者、国际卡车司机兄弟会 [129]的兄弟、投球手、人类。躲藏在硬邦邦新崭崭的油漆和玻璃里面的是一个跟你一样柔软、一样惊恐的人。

射手·敦云:每当碰上“慈悲撞”的时候吼吼都会试一把,但他不会把对方撞得太狠。这儿碰碰,那儿顶顶。就像是“打情骂俏”时的那种撞法。我记得他说过他的钱已经花光了,没法再给我们继续买新车了。他说我们眼下开的这一辆——就是那辆“凯迪”——必须坚持到下一次盛大的“树之夜”。

回声·劳伦斯:之前我说我让吼吼“坐在我的后座上”,这并不是什么委婉的说法。

老驴·纳尔逊:你知道吼吼有多么了不起吗?你知道把我送到我的公寓楼下后——就快到晨禁的时候——他做了些什么吗?所有人都可以告诉你吼吼给我抛过来一枚金币,同时他还说:“你的下一辆车……”想象得出当钱币店为了那枚1884年的“自由女神像”给了我一万元的时候我有多吃惊吗?还找得到这么慷慨的家伙吗?没有吼吼·凯西的话,你觉得我会这么快就开上另一辆车吗?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我相信那枚金币是吼吼·凯西的那一大笔“牙仙钱”经过一番挥霍之后仅剩的一点儿东西。

回声·劳伦斯:射手说出“狂犬病”这个词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宝宝”呐。检查结果发回来了,谢天谢地,可是我想我弄错了检查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