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上院议员(第3/3页)

莉拉是因为害羞,但她借口说她无法忍受用别人家的盘子吃饭。“就像到餐厅去。你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煮的。”

听到她不去,格涅沙暗自松了口气。“我必须得去,但我不会理会那些刀叉的规矩。我还是会和平时一样用手抓着吃,不管总督还是其他人,都管不着。”

但去参加晚宴的当天早上,他咨询了斯瓦米。

“先生,您首先要有心理准备,您是绝对不会喜欢吃到嘴里的东西的。用刀、叉和勺子吃饭,就像是一次恐怖事件。”然后,他向格涅沙概述了吃西餐的规矩。

格涅沙说:“不,不。切鱼刀、汤勺、水果勺、茶叶勺,这些规矩都是谁没事做想出来的?”

斯瓦米哈哈大笑。“先生,您就像我以前那样做吧,看别人怎么弄,您就怎么弄。去之前好好吃些上好的米饭和木豆菜。”

对摄影师来说,这个晚宴倒是能有收获。格涅沙系着腰布,穿着长衫,包着头巾;西班牙港一个选区的代表穿着卡其布西装,戴着太阳帽;第三个穿着马裤;第四个,显然是为了遵守参加竞选时所做的承诺,穿着短裤,还敞着衬衫;那位肤色最深的上院议员穿着三件套的蓝西装,戴着黄色的羊毛手套和单片眼镜。其他男人都极像企鹅,有时连黑色的脸都像是企鹅的脸。

一个信基督教的印度议员没带妻子,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妻子。他带着四岁的女儿出现在宴会现场。

总督夫人在议员和他们的妻子之间自信地穿梭应酬。那些来客越是不安,她越是有兴趣向他们显示她的社交手腕。

“普里莫斯太太,为什么你今天看起来和以往大不一样?”她语调欢快地对那个最黑的议员的妻子说。

普里莫斯太太穿着一件十分紧身的大花裙子。她整了整自己的花帽子:“哎,夫人。你上次看到的不是我。那次你在格拉那迪那的母亲联合会上见到的那个,现在正在家带孩子呢。”

边上的侍者适时地递上一杯雪利酒。

普里莫斯太太咯咯地笑着问侍者:“这酒很厉害吗?”

侍者点点头,随后又恭敬地低下头。

“好,谢谢。但我不习惯这酒。”

“那要其他的吗?”总督太太在边上问。

“来点咖啡吧,如果你有的话。”

“咖啡,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准备好。”

“噢,谢谢。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喝咖啡,我只是随上流社会的习惯罢了。”普里莫斯太太又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候,大家已经陆续坐下,晚宴开始了。总督夫人坐在普里莫斯议员的左边。格涅沙坐在那个穿马裤的人和那个信基督教的印度人中间。他惊恐地发现,那些他猜测知道怎么吃西餐的人坐得离他很远。

议员们先打量四周的侍者,侍者们避开了他们的目光。然后,议员们开始看着彼此。

那个穿马裤的人嘟囔道:“这就是黑人难以相处的原因。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的举动?他们真是黑得像地狱。”

没有人接他的话。

汤来了。

“肉汤吗?”格涅沙问。

侍者点点头。

“拿走。”格涅沙厌恶地说。

穿马裤的人说:“你这就不对了,至少应该拨弄几下。”

“拨弄几下?”

“书里是这么说的。”

格涅沙附近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想碰那份汤。

穿马裤的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说:“这间屋子不错。”

“照片很漂亮。”对面敞着衬衫的那个人说。

穿马裤的人疲惫地叹了口气。“真是奇怪,我今天一点也不饿。”

“天气太热了。”敞着衬衫的人说。

那个印度基督徒不理旁人,把女儿放在左膝盖上,将汤勺浸到汤里,然后拿出来用舌头试了试温度。“啊——”他示意女儿张开嘴。女孩张嘴喝了一口。“你一勺,我一勺。”印度基督徒说。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然后,他们没了顾忌,也开始喝汤。

不幸的事情发生在了普里莫斯身上。他的单片眼镜掉到了汤里。

总督夫人赶紧看向别处。

但普里莫斯先生还偏偏叫她。“嘿,嘿,看眼镜掉进去了。”

议员们同情地看着他。

普里莫斯先生恼了。“你们都盯着我看什么呢?难道你们以前没见过黑人吗?”

穿马裤的人小声对格涅沙说:“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啊。”

“喂,难道黑人就不能戴单片眼镜吗?”普里莫斯先生回击道。

他从汤里捞出眼镜,擦干净塞进上衣口袋。

敞着衬衫的男人试图改变一下话题。“不知道他们会付我们多少车钱。我可没有要求和总督一起吃饭。”他朝着总督的方向晃了一下脑袋。

穿马裤的男人说:“反正他们肯定会付我们钱的。”

这顿晚宴对格涅沙来说简直是折磨。他感到自己格格不入,非常不舒服。他变得越来越阴郁,几乎拒绝了每一道菜。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那个第一次出现在女王皇家学院的小男孩。

※※※

那天晚上回到泉水村的时候,格涅沙火气大极了。“想要出我的丑,出我的丑。”他嘴里不停地嘀咕。

“莉拉,过来,姑娘,弄点吃的给我。”他叫喊着。

她走了出来,嘲笑地看着他:“当家的,你不是去和总督共进晚餐了吗?”

“不要说笑话了,姑娘。我受够了那个什么晚餐。现在我要吃东西。我要让他们看看,让他们看看。”他一边恨恨地说着,一边把手指伸进米饭、木豆菜和咖喱里面,使劲地搅拌起来。


  1. [24]这一组词英文的第一个字母分别是G、A、N、E、S、H,巧妙地构成了格涅沙名字的拼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