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韦·罗季奥内奇·巴甫利钦柯传略(第2/2页)

“马久什卡,”他对我说,“我们是老相识了,你瞧,我的太太娜杰日达·瓦西里耶芙娜由于这些年来的事发了疯,她,娜杰日达·瓦西里耶芙娜,过去待你很好,你,马久什卡,也最敬重她。她现在疯了,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她吗?”

“行,”我说,于是我同他走进另一间屋子,一进屋,他便伸出手来碰我,先是碰右手,然后碰左手。

“马久什卡,”他说,“我的命捏在你手里吗?”

“不,”我说,“别说这些屁话。我们是下人!上帝离我们远远的,我们的命苦,我们的命贱,别说这些屁话,你要是愿意,还是听听列宁的信上是怎么说的……”

“列宁给我尼基京斯基的信?”

“给你的,”我掏出一本命令汇编,翻到空白页上,便照本宣科起来,虽然我目不识丁,“‘兹为建立未来光明的生活,我以人民的名义命令马特韦·罗季奥内奇·巴甫利钦柯,可酌情剥夺各色人等的性命……’瞧,这就是列宁给你的信……”

他冲着我吼道:“不!”

“不,”他说,“马久什卡,虽说我们随时随地就可进鬼门关,如今鲜血在功德与圣徒相齐的俄罗斯帝国不值几分钱,你要多少人的血就能要到多少人的血,我临死前的目光你也很快就会忘掉,可我先带你去看看我的窖藏岂不更好吗?”

“带我去,”我说,“说不定会更好。”

于是我跟他又穿过房间,下到酒窖,他取下那里的一块砖头,拿出一个首饰盒。首饰盒里满是宝石戒指、项链、勋章等珍珠宝贝。他把盒子扔给我,人几乎晕了过去。

“拿去”,他说,“马久什卡,尼基京斯基的珍珠宝贝归你了,你这就给我滚,回你的普里库姆斯克巢穴去吧……”

我一把揪住他身子,掐他的喉咙,扯他的头发。

“耳光怎么了结,”我说,“老兄,耳光我该怎么了结?”

这时他突然笑将起来,笑得非常之响,而且并没有挣脱我的手。

“狼心狗肺,”他说,没有挣脱我的手,“我把你当做俄罗斯帝国的军官跟你说话,可你们,下流坯,吃狼奶长大的……你朝我开枪吧,狗娘养的……”

可我没向他开枪,他欠我的债岂是一粒子弹可以了的,我一把将他拖到地面上的厅堂里去。发了疯的娜杰日达·瓦西里耶芙娜正在厅堂里,她一会儿坐下来,一会儿拿着出鞘的军刀,对着镜子踱来踱去。我刚把尼基京斯基提溜进厅堂,娜杰日达·瓦西里耶芙娜便立刻跑到安乐椅前坐下来。她戴着顶插羽毛的天鹅绒皇冠,敏捷地坐到安乐椅上,举起军刀向我致意。这时我把我的老爷尼基京斯基翻倒在地,用脚踹他,踹了足有一个小时,甚至一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我彻底领悟了活的滋味。我这就把我领悟到的讲出来,开枪把一个人崩了,只图得一个眼前清静,不用再见到他了,如此而已,因为开枪把一个人崩了,其实是轻饶了他,而自己呢,心头虽轻松了些,总觉得不解恨。枪子儿是触及不了灵魂的,没法揪住他的灵魂,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能施出来。所以我这人往往不怜惜自己,常常把敌人踹在脚下,踹他一个小时,或者一个多小时,要好好尝尝我们活着到底是什么滋味……


  1. [35]马特韦这个名字的小称。​
  2. [36]即前文中的娜斯嘉。娜斯嘉是娜杰日达这个名字的小称。​
  3. [37]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一世(?-1015)于公元九八八年至九八九年奉东正教为罗斯国教,且战功显赫,在位期间为古罗斯强盛时期,故有“红太阳”之俗称,而教会则将其尊为“功德与圣徒相齐的弗拉基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