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终 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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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弗利山

1981年4月23日,星期四

星期四中午过后不久,托尼·哈罗德躺在贝弗利山希尔顿酒店的一张大床上,思考着爱情。对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多大兴趣。在哈罗德看来,爱情不过是一场闹剧,只会让你满嘴陈词滥调地爱来爱去。爱情是两性关系所赖以维系的种种谎言、自欺和伪善的借口而已。托尼·哈罗德干过数以百计的女人——也许是数以千计,他为此感到自豪——但他从未假装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坠入爱河,尽管在她们被征服的最后几秒里,在他达到高潮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某种近乎爱情的东西。

但现在,托尼·哈罗德恋爱了。

他发现自己经常想念玛利亚·陈。他清晰地记得手掌和手指抚摸她的肌肤的感觉。他幻想着她身体的芬芳。他的黑发、黑眼和微笑在她的意识边缘徘徊,仿佛视野角落里若有若无的图像,一转头就消失不见。甚至连呼唤她的名字都让他心神荡漾。

哈罗德双手垫在脑后,盯着天花板。缠绕的床单依然散发着做爱后的味道,就像在海滩闻到的那种咸腥味。浴室里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淋浴声。

哈罗德和玛利亚·陈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她每天早上把信件带给按摩浴缸里的他,接听电话,记录他口述的命令,然后同他一起去片场观看《白色口水》的拍摄,审阅前一天拍的镜头。因为英国工会的问题,片场从派恩赫斯特搬到了帕拉蒙特。对此,哈罗德很是欢迎,因为他可以不用离家几个星期去监督拍摄了。昨天,哈罗德看了珍妮特·德拉科特的样片。这个二十八岁的大胸老女人要在片中扮演十七岁的性感少女。突然,他脑海中浮现出由玛利亚·陈来扮演主角的场景:玛利亚·陈的细腻代替德拉科特的浮夸,玛利亚·陈的诱人香艳代替德拉科特的臃肿苍白。

自从在费城第一次有肌肤之亲后,哈罗德和玛利亚·陈只做过三次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克制,但这点燃了他的欲火,使他对她的渴望从生理层面发展到心理层面。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仅仅是看她从房间另一头走过来,都让托尼·哈罗德感到欣喜。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哈罗德听见毛巾擦身体的声音,然后是电吹风的轰鸣。

哈罗德努力想象同玛利亚·陈共度一生是什么样子。他们有足够多的钱,可以取出来远走高飞,无忧无虑地生活两三年。他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哈罗德一直想抛弃一切,在巴哈马群岛上找个小岛,尝试去写点东西——不是那种老掉牙的恐怖暴力片剧本。他想象着自己给巴伦特和开普勒留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去死吧”三个字,然后抛开一切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他想象着玛利亚·陈穿着蓝色泳衣从沙滩上走回来,他们两人边吃羊角面包边喝咖啡,开心地聊着天,看着太阳从潟湖后面升起。托尼·哈罗德喜欢恋爱的感觉。

珍妮特·德拉科特光着身子从浴室里走出来,将长长的金发甩到肩后。“托尼宝贝,你有烟吗?”

“没有。”哈罗德睁开眼看着她。珍妮特长着一张十五岁少女的脸,却有一对罗斯·梅尔色情片中的大奶子。接拍三部电影之后,她的表演能力仍然未见提高。她嫁给了一个六十三岁的德州富翁,这老家伙出钱给她买了一匹良种马,还出钱让她担当了一场歌剧的女主角——后来一连几个月都被休斯敦人引为笑谈。现在,老家伙又用金钱为她在好莱坞铺路。上周,《白色口水》的导演舒·威廉姆斯在同哈罗德喝酒时说,就算把德拉科特推下悬崖,她也演不来如何坠落。但哈罗德提醒威廉姆斯,这部电影预算九百万美元,其中三百万来自德拉科特的丈夫,所以他建议第五次修改剧本,删除那些超出珍妮特能力范围的情节,比如对话,代之以更多浴缸和闺房里的镜头。

“没事。我的包里有一支。”她在一个比哈罗德平时携带的行李箱还大的帆布手提包里摸索起来。

“今天你不是还要回片场吗?”哈罗德问。

“你是说,同德克再拍一次那个后宫镜头?”

“嗯。”

她边抽烟边嚼着口香糖。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张着嘴同时做这两件事的。“导演说,我们星期二拍的就已经足够好了。”她趴在床上,双肘撑起上半身,巨大的乳房贴在哈罗德的小腿上,就像放在水果店货架上的一对香瓜。

哈罗德闭上眼睛。

“托尼,宝贝,那份母带是不是就在你手上?”

“什么带子?”

“你知道。莎依拉·伯灵顿给一个家伙打飞机的带子。”

“哦,那个啊。”

“老天,过去几个月,我在大概六十个派对上看过那段十分钟的录像。大家都快看吐了。她的胸就像搓衣板一样平。”

“嗯。”哈罗德说。

“上次我同她一起参加过一次慈善活动。你知道,就是给那些得了什么症的瘫痪小孩募捐的活动。她同德莱弗斯、克林特和梅丽尔坐一桌。她太自大了,好像她拉的屎就不是臭的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所以她就是活该。现在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看她出的大洋相。”

“大家都在笑话她?”

“是啊。当时的场面太好笑了。主持人说了一段特别可笑的话,好像是要把坐在前排桌边的人都射杀之类。然后他提到了莎依拉,说她是‘埃丝特·威廉姆斯【1】之后最漂亮的年轻美人鱼’。这让大家笑得更欢了。你应该有吧?”

“有什么?”

“就是那盘母带啊。”

“既然城里到处都是拷贝了,母带还有什么用?”

“托尼宝贝,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我是说,你邀请她参演《白色口涎》,她拒绝了你,然后你就给她弄出了那段录像——你的手段真是有点狠啊。”

“《白色口涎》?”

“导演就是这么叫的。就像克里斯托弗·普鲁默【2】总是把《音乐之声》念成《音乐之神》一样。在片场上我们都这么叫。”

“有趣。”哈罗德说,“但谁说我邀请过她出演《白色口水》呢?”

“哦,宝贝,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第一候选人。我猜,如果阳光小姐签了约,电影预算就会是两千万美元了。”珍妮特·德拉科特掐灭了烟头,笑道,“当然,现在她什么也得不到了。我听说,迪士尼的人取消了本来计划由她出演的大型音乐剧。唐尼和玛丽也把她从夏威夷的一档子特别节目里踢了出去。她的摩门教老妈都被气得心脏病发作了。太惨了。”她摆弄着哈罗德的脚趾头,硕大的乳房在他腿上荡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