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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顿

1981年5月4日,星期一

在娜塔莉未来的记忆中,这段三千英里的路程将会是一个梦,而这个梦是以那辆厢式货车创造的奇迹开始的。

他们在克利夫兰国家森林中穿行了一夜。在山顶拐弯处,他们看到了远方的车灯,立刻驶下主消防通道,沿着只比羊肠小道好一点儿的小路向南蜗行。然后连小路都没有了,他们只能顺着峡谷中的林间空地前行。首先沿着河床行驶了四英里,厢式货车哐当哐当地颠簸了一路,只能开着停车灯照明。然后又翻越了一道矮矮的山脊,在茂密的草丛中不停地撞上树干和石头。就这样坚持了几个小时,意外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当时是索尔开车,娜塔莉在摇晃嘈杂的环境中打着盹儿。他们在一道陡坡上遇到了最后一块看不见的大石头。厢式货车以二挡的速度撞了上去。前车轴勉强蹭了过去,但石头锋利的棱角刮破了承油盘,还撞松了一部分驱动轴,他们全靠机能尚存的后车轴才勉强维持着平衡。

索尔拿着手电筒爬到车下,三十秒后蠕动出来。“算了。”他说,“我们走路吧。”

娜塔莉累得都哭不出来了,甚至都不想去哭。“我们带什么走?”她问。

索尔用电筒扫了扫车内。“钱。”他说,“装背包里。地图,一些食物,手枪。我想就这些了。”他看到了两把步枪,“我们有理由带走这些吗?”

“我们要向无辜的警察开枪吗?”娜塔莉问。

“不。”

“那我们把手枪也留下吧。”她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黑魆魆的山和上方的树林,“你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吗,索尔?”

“我们本来是要前往默里埃塔,”他说,“但在拐了这么多次弯之后,我对现在的位置也全无头绪。”

“他们会追上我们吗?”

“晚上不会。”索尔说,瞟了眼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天亮之后,他们就会发现我们留下的车辙。他们会首先搜查森林里的路。飞机早晚会发现厢式货车。”

“把车掩盖起来有用吗?”

索尔朝山上看去。最近的树林离他们至少还有一百码。要砍下足够多的树枝覆盖在车上,将用掉今晚剩下的所有时间。“没有用。”他说,“我们收拾好东西直接离开。”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气喘吁吁地朝山顶爬去,娜塔莉背着包,索尔则拖着沉重的手提箱,箱子里装满了钱和他不愿丢弃的文件。他们抵达树林边,娜塔莉说:“等我一分钟。”

“为什么?”

“因为我得上厕所。”她从背包中找出纸巾,带着手电筒,走进树林里。

索尔叹了口气,坐在手提箱上。他发现自己只要闭眼几秒钟就会打瞌睡,而每次打瞌睡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同一个形象——理查德·海恩斯,苍白的脸,惊恐的眼,嘴巴开合着,但声音随后才传来,就像是一部配音蹩脚的电影。

“救救我……求求你了。”

“索尔!”

索尔猛然惊醒,抽出随身携带的柯尔特自动手枪,跑进树林。娜塔莉在三十英尺外,正拿着手电筒照向一辆锃亮的红色丰田四驱车,外观酷似英国路虎。

“我在做梦吗?”她问。

“如果你在做梦,那我们就在做同一个梦。”索尔说。

车很新,似乎刚从展示厅里拖出来。索尔照了照路面,地上没有路,但他可以看见车开进树林的车辙。他试着拉了拉门和后备箱,都关着。

“看,”娜塔莉说,“有东西夹在雨刮下面。”她取出一张纸,在手电筒下查看。“是字条。”她说,“‘亲爱的艾伦和苏珊:你们可以把车开过来。我们在两英里半之外的小珍珠营地收拾行李。带上啤酒。爱你们的,希瑟和卡尔。’”她把手电筒光照进后挡风玻璃,发现载货板上放着一箱银子弹啤酒。“太棒了!”娜塔莉说,“我们把车热发动了开走吧?”

“你知道怎么热发动吗?”索尔问,再次坐在手提箱上。

“不知道,但在电视上看起来很简单。”

“电视上一切都很简单。”索尔说,“在我们去摆弄点火系统之前——我猜那是电子点火系统,以我粗浅的汽车知识根本搞不懂——我们最好先想一想,艾伦和苏珊该如何拿出啤酒呢?车门是上了锁的。”

“备份钥匙?”娜塔莉说。

“有可能。”索尔说,“也可能把钥匙放在了事先安排好的隐藏点。”

娜塔莉找了两个地方就发现了钥匙。它们被挂在尾排气管上,钥匙环同车一样新,上面还有圣迭戈丰田经销商的名字。他们打开车门,新车内装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娜塔莉直落眼泪。

“我去看看能不能安全地把车开下山。”索尔说。

“为什么要下山?”

“我要把我们需要的物资转运到这辆车上——C-4塑胶炸弹和雷管,还有脑电图设备。”

“你觉得我们还需要那些东西?”

“我需要它们才能做生物反馈【10】。”索尔说。他为娜塔莉打开了车门,但她却往后退。“哪里不对劲吗?”他问。

“没有。等你重新上山的时候再接我吧。”

“你忘了什么东西?”索尔问。

娜塔莉扭着身子说:“可以这么说吧。我忘了上厕所。”

他们遇到了一道路障。四驱丰田车在开阔地行驶起来十分平稳。开了一英里半之后,他们发现了一对模糊的车辙。跟随车辙前进,不久就进入了林间公路,然后驶上了碎石县道。天亮之前,他们发现已经与一道高高的铁丝网平行行驶了一段时间。娜塔莉看到一块标志牌挂在铁丝网上六英尺处,便大叫着让索尔停车。“美国政府财产——禁止进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彭德尔顿军营司令官军令。”

“我们竟然迷路到这里来了,简直没想到。”索尔说。

“阿门。”娜塔莉说,“想再喝瓶啤酒吗?”

“还不想。”索尔说。

他们驶上柏油路上一英里就遇到了路障,那里已经离一个名叫福尔布鲁克的小社区不远。他们刚进入铺装路面,娜塔莉就在座椅和载货板之间的空间蜷缩起来,将一张毛毯盖在身上,想在凸出的传动装置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很快就会遇到路障的。”索尔说,将那堆设备和那箱啤酒放到了她身体周围,“他们在寻找一辆驾驶厢式货车里的年轻黑人女性和一个身份不明的男性同伙。我相信一个驾驶新丰田的老头儿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觉得呢?”

娜塔莉的鼾声回答了他。

五分钟后看到警察路障时,索尔唤醒了她。一辆高速公路巡警的车横着停在路中央,两个睡眼惺忪的警官站在车尾,正从金属保温杯中倒咖啡喝。索尔将丰田驶入狭窄的车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