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2页)

“要干什么?”

“从空中支援我们,向要塞投掷炸弹。”

“嗬!”

中尉低吟了一声,但他没有动怒。

“总得有人首先行动起来,再不这样日本就完了。为了安奉宸襟,只有这一个办法。”

“事关重大,不可轻言!”

中尉急忙吼道。但勋立即明白,这不是因一时动情而发出的吼叫,他连忙道歉。

“是,对不起。”

勋在想,莫非中尉看穿了自己有什么意图?中尉敏锐的目光,确实捕捉到了这位大学预科生的灵魂的外形。按照公众的评价,中尉决非是个看重阶级和年龄的人。

勋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言语还不成熟,但他相信,自己烈火般的志向弥补了不足,能和对方的热情相互发生感应。尤其是今年夏天,两人对坐于毛毯一般厚重而窒闷的热气之中,星星之火,就能立即燃起熊熊烈焰。他想,再不开始做点什么,就会像熔化的金属渐渐消失殆尽。重要的是时机。

“好不容易来一趟,好吧,为了消消暑气,去道场比试一把,怎么样?我经常和下级军官对垒,没有一个气力相当的人。”

中尉打破沉默,说道。

“好的,我也喜欢比武,那就奉陪了。”

勋立即应承下来。军队很计较胜败,中尉也很少在大庭广众中比试武艺,能和中尉用刀剑会话,使勋感到很快活。

——周围古木葱茏的道场里头一派清凉。有三组正在练习。那些人性子急躁,刀法不稳,脚步杂乱无章,不用看就知道是一级或初段。

“你们先休息一下,今天我陪这位客人练习,好好看看吧。”

中尉大大咧咧地喊道。

勋换上租借来的剑道服,手执木刀走进场地。见习的六个人脱掉面罩,规规矩矩坐成一排。勋在神前行了礼,走过去同中尉对视。中尉轮刀转身,勋也轮刀转身。

西墙高窗的太阳深深照射进来,一部分屡经磨擦的地板油光闪亮。道场包裹在一片喧闹的蝉鸣之中。灼热的脚心踩着极富弹性的地板,好似米饼一般轻柔酥软。

两人蹲踞,拔刀相向。随后站起,采取中段姿势。透过蝉声,裤裙窸窸窣窣的微音,听起来十分清晰。

勋一看到中尉的架势,就感到丰厚而壮大,有一种大胆的、锐不可当的意味。不单动作合乎规范,而且直至洗得发白的蓝色剑道服内鼓胀的胸脯,都充盈着夏日早晨清凉的气息。勋很明白,中尉力大无比,姿态自然,技艺超群。

两人分别向右展刀,再后退五小步收刀,礼仪结束,进入第一场较量。

重新进逼,采取中段姿势后放松,中尉取左上段,勋取右上段,相互逼攻。

“杀!”

中尉向前踏进右脚,从正面猛攻过来。

这来势汹汹的最初一击,像冰雹一般迅速扑打到勋的头顶。木刀准确地向击打的地方聚集力量,那一段刀身劈开了浓重的空气般的毛织物。

中尉的木刀就要落到头上的一瞬间,勋左脚将身子后撤一步,收回右上段姿势的腕子,再向后大撤一步,猛然瞄准对方的面部就是一刀:

“杀!”

中尉用竣厉的目光斜睨着他,勋的木刀朝着他平头的颅顶劈落下来。此时,勋感到,两人互相交合的视线,正是胜过任何语言的迅疾的对话。中尉的鼻梁和下巴,不无遗憾地晒黑了,但隐藏于军帽帽檐下的额头很白净,从而衬托得眉毛更加显眼。勋的刀蓄满了力量,足可以一举将中尉白净的额头劈得粉碎。

正要猛劈下来的木刀猝然停止了,在这决定的瞬间,蓦地形成比光还要神速的直观交叉,实现了刀的空中对话。

勋将劈向中尉头顶的木刀向下移动,瞄准咽喉之后,缓缓抬起至左上段,以示遗憾之意。

第一场比赛就此结束,两人共同取中段,进入第二场比赛……

洗澡冲去汗水,走回营房的路上,年纪尚轻的中尉神清气爽,他用和勋同一辈的口气交谈着。不用说,这是因为中尉深深领教了他的剑道术。

“听说过关于洞院宫治典王的情况吗?”

“没有。”

“他如今在山口担任联队长,是个杰出的人物。他出身于近卫骑兵,兵种也不同,但我刚刚升任军官时,士官学校的同学曾带我拜见过他。打那之后,他总是‘堀’呀‘堀’地念叨着我。他胸怀大志,尤其喜欢倾听那些朝气蓬勃的青年的谈话。亲王殿下对部下关怀备至,一点不摆架子,是一位刚毅的优秀的军人。怎么样?我带你拜见一下吧。他要是结识你这样的青年,指不定该有多高兴呢?”

“好,那就拜托啦!”

勋从来不愿意结识身份尊贵的人,但他理解中尉的一番厚意,听从了他的建议。

“夏天里,殿下要来四五天,他叫我到他那里玩,届时我们一起去吧。”

中尉说道。

  1. [36]宸襟,天子之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