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学监视察(第2/3页)

那时候热爱冒险的男孩通过参军的方式看世界。几乎每家都有个当兵的儿子或者叔叔,雀起乡经常会有穿着军装的男人回来探亲的身影。服完役后,年轻人回到故乡。有些扎根在别处。有在伯明翰当警察的;有开酒馆的;还有在斯塔福德郡的酿酒厂做工头的。有些男孩离开了村子在英国北部做农场工人。找工作要到班伯里集市上找雇佣的中介。合同一般为一年,吃住都在农场主家,年终收到工资。农场主从来不吝惜食物,对工人不错。男孩们年末回到家里都快听不懂乡音了。

还有打算去外面工作的人们,就会去班伯里的集市,在那里同一工种的人们站成一圈,等待着雇主:牧羊人手里握着钩子,马夫握着马鞭,女仆们站在一圈,不谙世事的男孩一脸茫然。集市上雇的女仆都是做粗活的,雀起乡的女孩都不愿去做。

雀起乡的地主被村民称作“我们的地主”,不是因为他受人爱戴,而是因为他人到中年还未婚,他的母亲布斯维尔太太才是农场的女主人。老太太一年两次到学校检查孩子们的针线活进度。她身材瘦高,穿着浅灰的丝绸罩衫,戴一顶小黑圆帽,牵着两条小猎犬。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乡绅地位颇高。布斯维尔家族虽然没有贵族血统,只有一小块土地和房产。但他们觉得自己在这穷乡僻壤应该表现出皇室般的礼仪,他们对那些尊敬自己的人们态度优雅。

不少村民对布斯维尔家族毕恭毕敬,女人见到他们的马车经过会行礼。有些受独立民主思想影响的人们对这家人的装腔作势不屑一顾,“我们又不从他们那指望什么,那老太太喜欢一人在家喝茶,我们在这喝我们的。”

布斯维尔太太对村民的想法一无所知,否则她会觉得自己的世界要走到尽头了。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被灌输了对村民的责任:斥责村民浪费的行为,给两个老太太提供退休金,每年圣诞节请小孩子喝茶看戏。

宅子里的老仆人去世或者退休后,布斯维尔太太就没有再请新人。十九世纪八十世纪中期,宅子里只有一个厨子和女仆,仆人的餐厅空空荡荡。杂草长满了马车棚。

随着家境的衰落,老太太变得刻薄起来,学校的女孩子见到她就发抖。

劳拉的针线活入不了布斯维尔太太的法眼,她自然更加提心吊胆。老太太仔细地检查每一件作品,对粗糙的手工横加指责:针脚的间距太大,左右不一样,丝带和扣眼绣弯了,针脚混乱地像蜘蛛爬过。

只有当她检查到班上绣工最好的女孩时,她的脸才顿时放晴“秀得真好!精致漂亮!”。然后她让全班同学欣赏这精致的作品。

女老师大多很畏惧布斯维尔太太,在她面前努力装得镇定。霍姆斯小姐称呼她“太太”,给她开门鞠躬。后来的女老师不以为然地叫她“布斯维尔太太”。

那时候乡村女老师是个难做活。曾有一位妇女协会的主席这样写道:“我们这里很民主。我们的委员会有三位女士、三位妇女和三位乡村女老师”。看到了吧,女老师既不属于女士也不属于妇女。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女老师职位几乎就是留给牧师太太的。

不过霍姆斯小姐后来嫁给了地主的花匠。谢普德小姐则有更大的抱负,她虽然看起来民主开明,但实际上有些势利。她喜欢向过得好些的人们靠拢,当然她自己不会承认。能被教区长请去喝一次茶都会让她期待不已,之后还觉得回味无穷。后来有个贫穷却是贵族血统家的女儿开始做音乐老师,谢普德小姐立即就决定去学小提琴。

劳拉喜欢观察人们身上这些可笑的弱点。学生们每年会被请到布斯维尔的宅子里喝茶,他们两个两个地排好队从花园穿进后门。助理牧师、医生的遗孀和农场主的女儿们在客厅里喝茶。孩子们在仆人的餐厅里喝茶。

霍姆斯小姐总是和学生坐在一起,照顾着孩子们喝茶吃点心。但是谢普德小姐更加积极进取。当孩子们走进仆人餐厅前,她停下了说:“我想我要去前门那,看看布斯维尔太太了。孩子们,我要看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怎么表现的。”然后她穿着最好的棕色罩衫和天鹅绒外套,脖子上围着皮围脖,走进了前门。身后是劳拉充满不屑的笑容。

谢普德小姐满足地按响了前门的门铃,在客厅里喝茶,可惜这快乐没有维持多久。几分钟后,她回到了仆人餐厅,小声地对旁边的人说:“亲爱的布斯维尔太太第一个给我上了茶。因为她说她知道我急着回到学生们身边。”

地主一年去一次学校。孩子们见到他充满笑意的红脸都很开心,他走到哪里都会爆发出一阵笑声。他在筹划一场学校音乐会,希望能找到孩子唱歌。他平时对自己的职责不甚上心,他的母亲希望他打理房产和花园,他却整天夹着把枪带着猎狗在田间游荡。

他擅长弹班卓琴唱黑人歌曲。他训练了几个年轻人和自己在音乐会上表演。他和母亲的朋友贡献其他几个节目,剩下的就是孩子们的表演了。

他一到学校孩子们就生机勃勃。大家讨论该唱什么、谁来表演。最后决定了大合唱,连劳拉这样五音不全的也要加入。

曲目一般从《学校唱本》里挑,主题多是自然和春天,有时连续几年的曲目都一样。谢普德小姐为了取悦地主建议唱樱草花联盟的会歌。歌词是这样的:

保守党人联合起来,

骄傲地带上联盟的勋章。

梦想永续,努力奋进,

祈祷上帝赋予人民权利。

劳拉的父亲听到这首歌后给谢普德小姐写了封信,说作为自由党人,不愿意让孩子唱这样的歌。其实劳拉没有告诉父亲,老师让她不要出大声,动动嘴唇就好。

劳拉后来干脆被安排装饰舞台,结果当其他女孩们都在台上站成一排当做独唱表演的背景时,劳拉可以愉悦地坐在观众席照顾舞台的同时欣赏节目。

演出的晚上,村民们都出动了,这是唯一的公共娱乐活动。地主的黑人音乐乐团是亮点。他们把脸和手用灰涂得漆黑,身着红蓝的衣裳,摇晃着唱道:

达尔文的朋友和我说

一百年前你有尾巴

却没有脚趾

我说有可能

但是现在

我长——长——长出来了

村里很少有人听说过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理论,但是他们都听过“我长——长——长出来了”。地主唱这句的时候要侧踢一下旁边人的后背,这让全场掌声雷动。观众都说:“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掌声停止后,助理牧师摇着小铃报下一个节目。其他节目有钢琴独奏和二重唱。表演二重唱的女士穿着V字领的白裙,白手套长及肘部。报幕结束后,表演者从观众席间站起。两位男士优雅地引着女士走上舞台。表演钢琴独奏的时候,一位男士为表演者拿着手套和扇子,同时帮助翻琴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