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生活剪影(第2/4页)

孩子们从主日学校图书馆借回来关于伦敦贫民窟的书,他们的母亲也会拿来读。这在当时是作家们很热衷的题材。他们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引起人们对社会糟糕状况的公愤,不如说是为某些做侍奉的女士或孩子提供震撼心灵的背景。在这个小村里很多眼泪都为《克里斯蒂的老风琴》和《弗洛格的小弟弟》流过,每个人都希望他们自己可以把这些被忽视的贫民窟儿童带回来,和他们分享自己最好的东西。“可怜的小东西。如果他能到我们这里来,就可以和我们的小塞米一起睡了,他会立刻适应这里的。”一个女人这么谈起弗洛格可怜的濒死的小弟弟,却忘了他也是,就像她在另一次说起的,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但是,就像阅读这些可怜的故事使人悲伤一样,它们也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享受,因为能够带来一种令人愉悦的优越感。感谢上帝,这些读者至少拥有一个有楼上楼下的整栋房子,他们不用像小猪一样挤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还有真正的干净舒适的床,而不是只能躺在角落里的破布堆里。

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对于开始学习如何生活在他们中间的孩子一样,村子里的生活再普通平常不过。这个标准的一端是真正贫穷、生活在贫民窟的穷人,在另一端,是“上流社会”。除此之外村里人眼里没有别的等级划分,虽然当然,他们知道在这中间有一些“更好的人”。访问村子的神父,还有他们都有的朋友,例如隔壁镇子的医生,有更多的钱和更好的房子。虽然同属乡绅阶级,村里人却不是能够居住在豪华的大房子的精英,也不能去附近的狩猎小屋。但是这些人,被随意的叫做“那个牧师”,或者有时亲切地称为“我们的医生”,但他们不被看做是任何特定的社会阶层。

贵族们就像翠鸟掠过一群篱笆上的麻雀一样经过村庄。他们乘坐着四轮马车,女士们穿着飘逸的丝绸和缎子的衣服,打着有流苏的阳伞来保护她们娇嫩的肌肤。冬天的时候他们骑马纵狗打猎,男人们身穿干净的粉红色骑装,女士们侧坐在马鞍上,身体被紧紧包裹在黑色紧束身衣里。“看起来她就像被熔化过然后浇铸进去的,是不是?”在起雾的早晨他们驾马一路小跑着去聚会,用高亢的声音呼喊对方的名字。

天色将晚,村里人看到猎手们在田野里纵马驰骋,正在劳作的人们会放下他们的农具,爬上大门栅栏以有更好的视野,或者停下他们的队伍,从犁后面把背伸直,把手聚拢成杯状像在狩猎一样大声喊:“在这儿!驾!驾!吁!吁!在这儿!”

当马车经过的时候,很多妇女会放下手中提着的水桶行屈膝礼,男孩们毕恭毕敬地拉他们的额发以示尊敬,女孩们也会弯曲膝盖以示礼节,就像他们在学校被教导过这样做似的。每当这时劳拉都会觉得尴尬,因为她的父亲说过,他不反对埃德蒙对任何女士敬礼——虽然他希望,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绝不会拉自己的头发,就像拉敲钟索似的——他也下定决心他的女儿绝不应该对别人屈膝,除非是教堂里在“上帝”面前或者是对维多利亚女王,如果她正巧路过的话。他们的母亲笑了,“入乡随俗,在罗马时,就要像罗马人那样行事”,她说。

“这不是罗马”,他们的父亲反驳道,“这是上帝用造完地球剩下的材料造的一块地方”。

听到这个他们的母亲往往把头一仰,卷起舌头抵住上颚发出咯咯的声音。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对他的有些观点她实在是没有耐心。

除了偶尔经过的马车,还有一周两次的货车,那条大路上很少有交通工具经过,最常见的还是面包师的大篷车、农场车和货车。有的时候隔壁村的女人步行经过,挎着购物的篮子去市集。她们走上六七英里的路,就为了买一卷棉花或者一包茶叶,或者从肉贩那里买上六便士的够做周日肉布丁的材料。除了运货的马车会在特定的日子来,没有其他交通方式。开“老吉米”去是件很潇洒的事,可是太奢侈,因为车费就已经六个便士了。大多数人宁愿步行前往,把这个钱节省下来,花在集市上。

但是,尽管人们还没意识到,但交通运输的革命已经开始了。第一辆古董自行车已经在路上横冲直撞,像燕子预示着夏天的到来一样,向人们宣告着公交车,小汽车和摩托车的即将到来以及它们将要给乡村生活带来的巨变。但是这些自行车旅行起来是多么飞快,他们看起来是多么危险!当行人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急忙躲闪,几乎要撞到身后的树篱,因为基本上每个周日的报纸都会报道有人被自行车撞倒或撞死的故事,还有那些读者来信认为自行车应该被禁止使用这些公共道路——就像众人所知道的那样,这是为行人或者马车提供的。“自行车应该有自己的车道,就像火车车轨一样。”这是当时人们的普遍看法。

看到一个人横冲直撞地骑在一个高高的轮子上飞驰,另一个轮子摇摇晃晃地无奈地跟在后面确实很惊险。你会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保持平衡的。难怪他们看起来都很紧张。“骑自行车人的脸”,这种表情有个这样的名称,而且报纸已经根据这种新的交通方式预测了驼背和面部饱受折磨的一代。

骑自行车被看做是短暂的狂热,穿着藏蓝色灯笼裤西装、戴着前面有他们俱乐部徽章的碉堡帽的骑自行车的人看着令人发笑。村子里冲到自家门口去看热闹的人们,一半希望一半担心,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如果他们被告诉说在短短几年内平均每一个房子都会至少拥有一辆自行车,男人们骑车上班,年轻一些的女人会在家务活做完后,爬上“那辆旧自行车”,蹬着脚踏板去市集购物。如果告诉他们在很多人的有生之年会看到郡议会给村子里每个上学的孩子都“免费”提供上学用的自行车,他们将会更加惊讶。

在村子外面的世界,高大的工厂烟囱正在运行,绿色的田野被一排排小房子覆盖,那里是工人们的住所。已经成为镇子的地方正在冒出一片片郊区别墅。新教堂、火车站、学校和公共房屋正在兴建,以满足快速增长的人口需求。但没有人在这个小村庄看到任何变化。他们远离工业区,周围的事物从他们出生起就一直没变过。很多年都没有盖起新的屋子,而且至少在之后的半个世纪都没有。也许永远不会,直到现在从外观上看这个小村庄仍然是一成不变。

维多利亚女王当时正在位。其实在劳拉的父母出生之前她就已经登基了,对劳拉和她的弟弟而言她似乎一直都是女王而且将来也会一直是。但是很多老人能够记得她的加冕仪式,而且会告诉他们当时教堂的钟声在不同的村镇整天发出隆隆的声响,到处用烤全牛庆祝,晚上还燃起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