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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问我我曾经参加过的校园讲座的内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讲座我都说不出来。而那个特殊下午的那节特殊的课却成了我记住的百分之一。

天还在下雨。不是大雨,而是非常湿黏的雨,我骑在自行车上,像海绵一样吸着雨。骑过足球场的时候,有一群海鸥在那里。我在暴风雨中见到过好多次海鸥聚集在一起,但每次我都非常惊讶。因为加利福尼亚州的戴维斯是一个十足的内陆城市。

等我到教室的时候,水已经从我的牛仔裤上滴下来了,鞋子也都湿了。100教室是我们上大课的地方,那是一个非常大的礼堂,从门口往讲台倾斜,门口在教室的最高点,也就是在最后面。下雨天一般没有多少人去上课,学生们似乎都以为下雨天里的课和球赛一样都取消了。但这节课是这学期的最后一节课,也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课。我迟到了,所以必须得走下楼梯坐到前面去。我把椅子里的小桌子打开准备记笔记。

这节课叫“宗教与暴力”。老师索萨博士是一个中年人,发际线越来越高,肚子也越来越鼓。索萨博士很受欢迎。他戴着“星际穿越”的领带,穿着一双不成对的袜子,看起来很搞笑。“我以前在星舰学院的时候,”他会在介绍古代数据或讲秘史的时候这么说。索萨博士讲课既富有激情又涉猎广泛。我已经把他列到了讲课生动的教师这一栏里。

爸爸曾经建议我做个实验,每次教授看向我的时候我就朝他点头。爸爸说最后我会发现教授会越来越频繁地看我,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无助。爸爸可能做过类似的实验。在一节有上百人的大课上,老师可能注意到你缺席的唯一原因就是你的老师非常注意你。索萨博士和我之间就有这种无言的默契。爸爸真是个狡猾的人。

这节课一开始讨论的是暴力女性。这个话题更加证明了班里大多数学生都是男性。但我记住的并不是第一部分。我觉得索萨博士可能讲了3K党、戒酒运动、一个奇怪的宗教暴徒组织以及女性之间的暴力。我觉得我们从爱尔兰讲到了巴基斯坦又讲到了秘鲁。但索萨博士并不把这些看作女性的独立运动,而是当成男性活动的附属品。他内心里并不支持这些暴力女性。

然后他就重新回到了宗教信仰对女性的暴力行为这个主题,这是贯穿这节课的主线。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讲起了黑猩猩。他说黑猩猩跟人类一样有内部和外部暴力。他讲了负责巡逻边境的公黑猩猩的行为以及他们的残暴团体。他用修辞学的手法问我们教义上的分歧是不是真的掩盖了我们身上存在的兽性和恶毒的部落属性。这跟爸爸一直以来强调的理论太像了。我有一股不理智的冲动想要反驳这种说法。索萨博士朝我看了一眼,但我并没有点头。他说,黑猩猩中地位最低的公黑猩猩都比地位最高的母黑猩猩地位要高。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教室里有一只苍蝇。我能听到它的声音。我的脚冰凉,我能闻到我鞋子的味道,那是橡胶和袜子混在一起的气味。索萨博士终于放弃了,把目光转向别的地方。

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很多次的理论:大多数宗教都着迷于驯化女性的性行为,这甚至是大多数宗教存在的意义。他描述了公黑猩猩引导的性群行为,“唯一的区别就是黑猩猩不会说它们是受到了上帝的指引。”

索萨博士走回讲台,看了一眼他的笔记。他说强奸就像家暴一样是黑猩猩会有的行为。他又讲了最近古道尔在贡贝的团队发现处于发情期的母黑猩猩每三天都要被迫与不同的公黑猩猩进行170多次性行为。

我必须得把笔放下。我的手在剧烈的摇晃,手拿着笔在纸上乱舞,画出了各种疯狂的摩尔斯电码。接下来索萨博士讲的内容我完全没有听到,因为血液在我的脑子中翻滚,直到旁边的同学回头看我,我才意识到我的喘气声太大了。我赶紧把嘴闭起来,同学们这才回过头去。

我希望你没有因为我没有朋友而觉得我没有发生过性行为,性伙伴的标准比朋友的标准要低得多。尽管没有朋友很难有性行为,因为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在这方面给我一些指导和信心,可是我必须得自己承受这整个过程,并思索着为何我没有体验到电影中让人痴迷的性行为。正常的性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正常的性又是什么呢?会不会问这种问题本身就意味着你不正常呢?我似乎都无法享受到人类本能的性体验。

“你非常安静。”我第一个性伙伴这么对我说。我们是在我找到果冻杯之后的一次兄弟会聚会上认识的。那次我们把自己锁在厕所里。我对那次的印象就是周围充满了各种噪音,人们不停地敲门、诅咒我们把门锁上让他们没法上厕所。我的背倚着水槽,水槽边沿抵着我的脊柱,对新手来说这个角度非常难,最后我们只好躺在厕所里那块恶心的地毯上进行,但我并没有抱怨。我觉得我的动作还可以。

那晚早些时候,他说我很害羞,就像在夸我似的,就像他觉得我的沉默特别有吸引力特别神秘似的。我记得之前我经常能听到父母的卧室里传出来的噪音,要是我知道这种声音是很正常的声音的话,我自己也会发出来。但我却觉得这种声音是父母专属的,而且特别阴森森。

我知道第一次会很疼。我看过各种杂志上的答读者问专栏,所以对此早有准备。第一次确实很疼。我也知道第一次会流血,但我并没有流。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我还是很疼,即使那两次是跟另一个生殖器比较小的人进行的。杂志上从来没说过第二次第三次也会疼。

最后我终于去学生健康中心看医生了。她检查了我的里面,告诉我这是我处女膜的问题。我的处女膜太小,它只是被磨损了,但并没有破。所以我的处女膜是在医生的办公室里用处女膜破坏工具刺破的。“现在已经扫清道路了。”她很开心地说,还给我讲了几点注意事项,就是我不要让自己被压到不舒服的东西上,要注意保护。医生还往我手里塞了几本小册子。我下面的部位非常疼,就像有人用钳子给我打了一个结。但让我更疼的是我觉得受到了羞辱。

我想说的是:我对糟糕的性行为并不陌生。

但同时我也很幸运。在我的生活中,我从来没被强迫进行过性行为。

当我能重新听到老师讲话的时候,索萨博士已经从普通黑猩猩转到了它们的(也是我们的)近亲倭黑猩猩。“倭黑猩猩的社会是特别安宁平等的。这些可贵的品质是通过不断地随意性交发展而来的,大多数发生在同性之间。倭黑猩猩之间的性交只是一种装饰,是一种社会黏合剂。”索萨博士说,“阿里斯托芬(2)曾说过,通往和平的道路需要更多性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