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这不过是开端罢了(第3/4页)

电话打来时,免色已经睁眼醒来,他正在卫生间用香皂洗脸漱口。现场指挥打来电话,我把听筒递给免色。他简单说了两句,说这就过去。然后把听筒还给我。

“说作业基本结束了。”他说。

走到外面,雨已经停了。天空虽然阴云密布,但四周多少增加了亮度。看来天气正一点点恢复。我们快步登上石阶,穿过杂木林。小庙后头四人围一个坑站着朝下看。挖掘车的发动机已经关掉,没有动的东西,林中近乎奇妙地静悄悄 没有一点声音。

石板被统统移走,剩一个洞口开在那里。四方格子盖也被拆除放在旁边。看样子是沉甸甸有厚度的木制盖子。旧固然旧了,但没有腐烂。一个圆形石室样的空间留在那里。直径不足两米,深两米半左右,用石壁围着。底部好像全是泥土,寸草未生。石室里是空的。既没有呼救的人,又没有牛肉干似的木乃伊。只有一个像是铃的东西孤零零放在底部。看上去与其说是铃,莫如说像是几只小钹重合起来的古代乐器,带一个长十五厘米左右的木柄。指挥用小型聚光灯从上面照着它。

“里面有的只这东西?”免色问指挥。

“嗯,只这个。”指挥说,“按你说的,保持石板和盖子移开后的原来状态。什么都没有动。”

“奇怪!”免色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真的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拿起盖子马上给你那边打电话,没下到里面去。这完完全全是开盖后原来的样子。”指挥回答。

“当然。”免色以干涩的语声应道。

“或者本来是井也不一定。”指挥说,“填了以后看上去就成了这样的洞。不过,作为井来说口径未免过大,周围石壁砌得也太精致,所下功夫是很不得了的。噢,一定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目的,才费这么大麻烦的吧?”

“下去看看也可以的?”免色对指挥说。

指挥有些困惑。随即显出为难的脸色说道:“这个嘛——,我先下去看看吧,毕竟要是有什么就不好了。我看了也什么都没有,你再随后下去。这样好吗?”

“当然好!”免色说,“就这样好了!”

作业员从卡车上拿来折叠式金属梯,展开放去下面。指挥戴上安全帽,顺梯下到大约两米半下面的土底,四下打量片刻。他先往上看,然后用手电筒仔细查看周围石壁和脚下。地面放的铃那样的东西观察得分外仔细。但手没有碰它,仅仅观察。接着用作业靴底往地面蹭了几次。“嗵嗵”用靴后跟使劲蹬。做了几次深呼吸,嗅气味。他在洞内一共停了五六分钟——也就五六分钟——然后慢慢顺梯子爬上地面。

“好像没有危险。空气也正常,怪虫子什么的也没有。洞底也硬硬实实。下去没有问题。”他说。

为了便于行动,免色脱去雨衣,一身法兰绒衬衣和卡其裤,手电筒用带子吊在颈下,爬下金属梯。我们从上面默默注视。指挥用聚光灯的光照着免色脚下。免色站在洞底,仿佛窥看动静好一会儿一动不动。而后手摸石壁,弓身确认地面触感。再把地面上放的铃铛样的东西拿在手里,用手中的手电筒光细细看了又看。随即轻摇几下。他一摇,发出的不折不扣是那个“铃声”。确切无疑。是谁深更半夜在这里摇铃来着。但那个谁 已不在这里。唯独铃声剩了下来。免色一边看铃一边摇了几次头,仿佛说不可思议。接着他再次仔细查看四周墙壁,好像怀疑会不会哪里有秘密出入口。然而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随后朝上看地上的我们,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脚蹬梯子,伸出手把铃那样的东西朝我递来。我弯腰接过。旧木柄整个沁了冷冷的潮气,湿乎乎的。我像免色刚才那样轻摇一下,声音意外清脆。什么做的不知道,但金属部分显然丝毫无损。脏了,但没有生锈。尽管在潮湿的泥土中放了漫长年月,却没有生锈。为什么呢?原因不得而知。

“那是什么呢,到底?”指挥问我。他四十六七岁,敦敦实实的小个头男子。晒黑了,淡淡生着没有打理的胡须。

“这——这是什么呢?看上去也像是过去的佛具。”我说,“反正像是年代相当久远的东西。”

“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我摇头道:“不,和我们预想的有点儿不一样。”

“可这场所也足够不可思议的。”指挥说,“用嘴是很难说,不过这个洞总好像有一种神秘气氛。到底是谁为了什么造这东西的呢?想必是过去造的,把这么多石块运到山上堆起来应该要很多劳力的。”

我什么也没说。

不久,免色从洞口上来。他把指挥叫到身旁,两人就什么交谈了很长时间。那当中我手拿铃站在洞旁。也想下到石室看看,又转念作罢。虽然不是雨田政彦,但最好还是少做多余的事。能够置之不理的,置之不理或许不失为上策。我把手中的铃暂且放在小庙前面,又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手心。

免色走来对我说:“请他们对整个石室详细检查。乍看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洞穴,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要边边角角彻底检查。可能会发现什么。我倒是觉得什么也没有。”免色说。我看了看小庙前放的铃。“不过只有这铃剩下来也是奇妙啊!本来应该有谁在里面深更半夜摇响这铃才是……”

“或者铃自己随便响也未可知。”我说。

免色微微笑道:“倒是很有趣的假设,可我不那么看。有谁从这洞底以某种意志传送信息,向你,或者向我们,再或者向不特定的许多人。然而那个谁简直像烟一样无影无踪。或者从那里钻出去了。”

“钻出去了?”

“吱溜溜,趁我们一眼没注意。”

我不能很好理解他的意思。

“毕竟灵魂是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免色说。

“你相信灵魂的存在?”

“你相信吗?”

我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免色说:“我相信无需相信灵魂实际存在之说。但反过来说,也等于相信无需不相信灵魂实际存在之说。说法固然多少有些绕弯子,但我想说的你能明白吧?”

“模模糊糊。”我说。

免色拿起我放在小庙前面的铃,朝空中摇响了几次。“大概一个僧人在那地下一边摇这东西念佛一边停止呼吸。在被掩埋的井底,在压上重重的盖子漆黑一团的空间,非常孤独地,而且偷偷地。至于是怎样的僧人,我不知道。了不起的和尚?或者普通狂热信徒?但不管怎样,有人在上面建了石冢。后来有怎样的经过不晓得,但不知何故他在此实施入定的事似乎被人们忘个精光。一次发生大地震,石冢塌了,成了普普通通的石堆。小田原附近有的地方在一九二三年关东大地震时受害非常严重——说不定是那时候的事。结果一切被吞入遗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