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好奇心杀死的并不仅仅是猫(第4/4页)

“当然谈不上什么为难。可是即使不特意劳您如此费心,也足以……”

“不不,是我 想这样做。两人庆祝一下这幅画的完成。来我家吃一次晚饭好吗?像模像样的做不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庆祝宴会。就你我两人,没有别人。当然厨师和调酒师另当别论……”

“厨师和调酒师?”

“早川渔港附近有一家我多年前就熟悉的法国餐馆。餐馆休息那天把厨师和调酒师叫到这边来。厨师手腕相当过硬,能用鲜鱼做出非常有趣的菜式。说实话,我早就想在家里招待你一次——和这幅画无关——一直做这个准备。不过,时机真是再巧不过!”

为了不把惊愕在脸上表现出来是要付出些许努力的。做这样的筹划到底要花费多少,我揣度不出。而对于免色,大概属于通常范围,或至少不是偏离正轨之举。

免色说:“比如四天后如何呢?星期二晚上。如果得便,我就这样安排。”

“星期二晚上没有特别约定。”我说。

“那好,星期二,一言为定!”他说,“那么,这就把画带回去可以吗?如果可能,想在你来我家之前好好镶框挂在墙上。”

“免色先生,您果真在这幅画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庞?”我再次询问。

“理所当然!”免色以费解的眼神看着我说,“当然在这画中看见了我的脸,真真切切。还是说你在这里画了别的什么?”

“明白了。”我说。此外别无我能说的。“本来就是受您之托画的。如果中意,那么作品就已经是您的,您自由处理就是。只是,颜料还没干,所以运送务请小心。另外,装框也最好再等等,最好两个星期干了以后。”

“知道了。一定小心对待。镶框推后。”

临回去时他在门口伸出手。久违的握手。他脸上漾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么,星期二见!傍晚六点派车接你。”

“对了,晚餐不请木乃伊?”我问免色。至于为什么说这个,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木乃伊倏然闪出脑海,于是冲口而出。

免色探寻似的看我:“木乃伊?到底指的什么呢?”

“那个石室中理应有的木乃伊。天天夜里弄出铃声,却只留下铃消失去了哪里。该称即身佛的吧?没准他也想被请到府上,一如《唐璜》中的骑士团长雕像。”

略一沉吟,免色现出终于恍然大悟般明朗的笑容。“果然。一如唐璜招待骑士团长雕像,我招待木乃伊参加晚餐如何——是这个意思吧?”

“正是,这也可能是什么缘分。”

“好的,我是一点也不介意。庆功会!如果木乃伊有意,欢迎光临。想必成为极有意味的晚餐。不过,餐后甜点上什么好呢?”说着,他开心地笑了。“问题只是,本人形象看不见。本人不在场,作为我也是无法招待。”

“那自然。”我说,“不过,未必只有眼睛看得见的是现实。不是这样的吗?”

免色如获至宝地双手把画抱到车上。先从后备厢中取出毛毯铺在副驾驶位,然后让画躺在上面以免颜料沾掉。又用细带和两个纸壳箱小心牢牢固定。一切深得要领。总之车的后备厢似乎常备种种用具。

“是啊,有可能真如你说的那样。”临走时免色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他双手放在皮革方向盘上,笔直地向上看着我。

“如我说的?”

“就是说,在我们的人生中,现实与非现实的界线往往很难捕捉。那条界线看上去总显得经常来来去去,就像每天兴之所至地随便移动的国境线——必须好好留意其动向才行。否则,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一边了。我刚才说再在洞中停留下去可能危险,就是这个意思。”

对此我没能顺利应答。免色也没再讲下去。他从打开的车窗向我招手,让V8引擎发出惬意的声响,连同颜料尚未干透的肖像画从我的视野消失。


(1) 近卫文磨(1891—1945),日本政治家。1937年后三次出任日本首相。日本侵华的祸首之一,是法西斯主义的首要推行者,曾发表“近卫声明”,并与德、意签订《三国轴心协定》,扩大日本军国主义对亚洲各国的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