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类似人之所以成为那个人的特征那样的东西(第2/3页)

“你有要好的朋友?”我问。

真理惠没有回答问话。眉毛都没动一下,一副充耳不闻的神气。大概是不该问这个的。

“免色对老师不是要好的朋友。”真理惠对我说。虽然不带问号,但那纯属询问。她是在问:就是说免色先生不是对于我的要好的朋友 ?

我说:“上次也说了,对于免色先生这个人了解不多,没有了解到能称作朋友的地步。和免色先生说话是搬来这里以后的事,而我住来这里还不到半年。人和人要成为好朋友,是需要相应时间的。当然,免色先生是个极有意味的人。”

“极有意味?”

“怎么说好呢,personality(1) 和普通人多少有所不同,我觉得。较之多少 ,或许应说相当不同,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Personality?”

“就是类似人之所以成为那个人的特征那样的东西。”

真理惠好一会儿定定看着我的眼睛。看样子是在慎重选择往下应当说出口的词语。

“从那个人房子的阳台上,可以迎面看见我家的房子。”

我略一停顿应道:“是的吧!毕竟地形上处于正对面。不过从他家房子,也能差不多同样看清我住的这座房子。不光是你家房子。”

“可是那个人在看 我家。”

“在看?”

“倒是放在盒子里不让人看见,他家阳台上放着像大双筒望远镜那样的东西,还带三脚架。用那个,肯定能清楚看见我家的情形。”

这个少女发现了那个 ,我想。注意力厉害,观察力敏锐,关键东西不看漏。

“就是说,免色先生用那架双筒望远镜观察你家来着?”

真理惠痛快地点了下头。

我大大吸了口气,吐出。而后说道:“可那终究是你的推测吧?只是阳台上放着高性能双筒望远镜这一点,恐怕并不能说明他在窥看你家。或者看星星看月亮也说不定。”

真理惠视线没有犹疑。她说:“我有一种自己被看 的直觉,有一段时间了。但谁从哪里看并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了。看的一定是那个人 。”

我再次缓缓呼吸。真理惠推测正确。天天用高性能军用双筒望远镜观察秋川真理惠家的,确是免色无疑。不过据我所知——不是为免色辩护——他并非怀有不良用心而窥看的。他单单想看那个少女,想看说不定是 自己亲生女儿的十三岁美少女的形影。为此、恐怕仅仅为此而把隔谷相对的那座大房子弄到了手,使用相当强硬的手段把以前住的一家人赶了出去。但是我不能在此把这些情况向真理惠挑明。

“假定如你说的那样,”我说,“他到底是以什么为目的那么上心地观察你家的呢?”

“不明白。没准对我姑母有兴趣。”

“对你姑母有兴趣 ?”

她微微耸了耸肩。

看来真理惠完全没有自己本身可能成为窥看对象这一疑念。这个少女大概还没有自己可以成为男人性幻想对象这种念头。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我并未断然否定她的这一推测。既然她那么想,听之任之也未必不好。

“我想免色隐藏着什么。”真理惠说。

“比如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代之以像传递重大情报似的说道:“我姑母到这个星期,已经和免色幽会了两次。”

“幽会?”

“她去免色家了,我想。”

“一个人去他家?”

“偏午时候开车一个人出去,傍晚很晚都没回来。”

“但并没有把握说她去了免色家。”

真理惠说:“可我明白。”

“如何明白?”

“她平时是不那样外出的。”真理惠说,“当然,去做图书馆的志愿者或买点东西什么的是有的。但那种时候不会认真淋浴、修指甲、喷香水、挑最好看的内衣穿上才出门的。”

“你对各种事观察得真是仔细啊!”我佩服地说,“可你姑母会的果真是免色先生不成?没有免色先生以外的谁那种可能性?”

真理惠眯细眼睛看我,轻轻摇了下头,似乎在说我没有傻到那个程度 。根据种种情况,很难设想对象是免色以外的人。而真理惠当然不傻。

“你的姑母去免色家和他单独打发时间。”

真理惠点头。

“而且两人……怎么说好呢,成了非常亲密的关系。”

真理惠再次点头,而且脸颊稍稍红了。“是的,我想是成了非常亲密的关系 。”

“不过你白天是上学的吧?不在家。不在家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我明白的。女人一看神色,一般事都能明白。”

可我不明白 。即使柚和我一起生活却同其他男人有肉体关系,我也很长时间都没发觉。现在回想起来,本应心有所觉才是。就连十三岁女孩都即刻了然于心的事,我怎么就浑然不觉呢?

“两人的关系,发展可是够迅速的啊!”我说。

“我的姑母是能有条有理考虑事情的人,绝对不傻。可心中哪里有多少弱 些的地方。免色这个人又具有不同一般的能量。能量大得我姑母根本不是对手。”

也许如此。免色这个人,的确具有某种特别的能量。如果他决定真心追求什么并循此发起行动,多数情况下普通人是难以抗阻的,我怕也包括在内。至于一个女性的肉体,对于他很可能易如反掌。

“你是在担心吧?担心你的姑母会不会被免色先生以什么目的利用了?”

真理惠把笔直乌黑的头发抓在手里,绕去耳后。白皙的小耳朵露了出来。耳形美妙无比。她点了下头。

“男女关系一旦启动,想要阻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说。

实非易事 ,我对自己说。如印度教教徒搬出的巨大彩车,只能宿命地碾压各种东西向前推进。

“所以这么找老师商量来了。”说着,真理惠目不转睛地盯视我。

四周已经相当暗的时候,我拿着手电筒把真理惠送到“秘密通道”稍前一点的地方。她说晚饭前必须赶回家中。晚饭开始大体七点。

她是来找我提供建议的,但我也想不出好主意。只能静观一段事态进展吧,我能说的只这么一句。即使两人有性关系,说到底那也是独身成年男女在相互自愿基础上做的事。我究竟能做什么呢?何况成为其背景的情由,我对谁(真理惠也好她姑母也好)都不能挑明。在这种状态下提供有效建议是不可能的,好比更好使的那只手被捆在背后和人摔跤。

我和真理惠几乎一声不响地在杂木林中并肩行走。行走当中真理惠握住我的手。手不大,但意外有力。被她突然握手,我稍微吃了一惊。不过想必是因为小时常握着妹妹的手走路的关系,没特别感到意外。对于我,反倒是令人怀念的日常性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