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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如果是结婚的事,我已经说过了。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责怪你的。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寡妇,即使你有孩子。但我告诉过你,只有孩子是不够的。我说过,不会因为你没有像我一样一辈子守寡而责怪你,这些我都说过的吧?”

“是的,但情况并没有那么糟。”

“没有吗?还能怎么糟?”老妇人坐得笔直,脑袋微微向后仰,瘦削的脸庞与暮光融为一体,庄重典雅。“我不会责怪你。我告诉过你的,你不需要为我考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没什么要求,那些黑佣都能照料我,不需要为我操心,你听明白了吗?”年轻妇人没有回答,也是一动不动,颇为平静。暮色中,她们的声音似乎在两人之间变成了实物,好像既不是从口中,也不是从纹丝不动、渐渐模糊的脸上发出来的。“可到了那个时候,你得告诉我实情。”老妇人说。

“是关于那些来信的事。十三年前的信,您还记得吧?就在贝亚德从法国回来前,您当时甚至还不知道我们订婚了。我给您看过其中一封,您想把它交给萨托里斯上校,让他查查寄信的人是谁,我不肯那么做。您说正派的女人绝不允许自己收到匿名情书,无论她自己是有多么渴望。”

“是的。我说过宁愿让世人都知道一个女人收到了那样的信,也别让那个男人暗地里对她抱有龌龊的想法而不受惩罚。你对我说你把信烧了。”

“我撒了谎。我保留了那封信。然后我又收到了十封。我没有告诉您是因为您所说的关于正派女人的看法。”

“啊。”老妇人应了一声。

“是的,所有的信我都保留着。我自以为把信藏在了永远没人会找到的地方。”

“然后你又去读了那些信。你时不时就把那些信拿出来读一读。”

“我自以为我把信藏得很好。可您记得吗?贝亚德和我结婚后的一个晚上,有人闯进了我们在镇上的房子,就在同一个晚上,萨托里斯上校的银行记账员携款潜逃了。第二天早上,那些信也不翼而飞,于是我就知道了那些信是谁寄来的了。”

“是的。”老妇人说。她依然没有动,光影中渐渐暗淡的头部像是一件了无生气的银器。

“这么一来,那些信就落在别人手里了,就在世上的某个地方。有一阵子,我快急疯了。想到人们,尤其是男人们会读到这些信,不仅在信上读到我的名字,还会发现我一遍又一遍读信时留下的泪痕。我当时真要疯了。贝亚德和我度蜜月时我就觉得要发疯了,我甚至不能一心一意地想着我的丈夫。那感觉就好像我不得不同时和世界上所有男人上床一样。

“大约十二年前,我生下鲍里,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了,习惯那些信件在别人手里的事实。我也许还想过,那些信已经不存在了,被毁掉了,我已经安全了。我时不时会想到那些信,但鲍里似乎挡在信和我之间,是他在保护着我。好像只要我留在这里,好好对待鲍里和您……可十二年过去了,一天下午,那个男人跑来看我——就是那个犹太人,那个来吃晚饭的男人。”

“啊,”老妇人说,“是有这么个人。”

“他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他们还在追捕那个偷银行的窃贼。那个探员得到了我的那些信,记账员那天晚上逃跑时,把信弄丢了,或随手扔了,是那个探员找到了它们。他追查这件案子十二年了,信一直在他手里。最后他来找我,想知道那个窃贼的下落。探员觉得既然他给我写那种信,我肯定知道些情况。您还记得他吧,您当时盯着他说,‘娜西萨,这北方佬是谁?’”

“是的,我记得。”

“那男人手里有我的信。我的信曾经在他手中整整十二年。他……”

“曾经在他手中?”老妇人问道,“曾经?”

“是的,我现在拿到那些信了。他没把信交给华盛顿,除了他没人读过那些信。”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神情平静。“您还不明白是吗?他掌握着信里的所有信息,他不得不把那些信交给调查部门。我求他把信还给我,可他说必须把信上交。于是我问他能不能在孟菲斯见面后再作决定。他问为什么要在孟菲斯,我把原因告诉了他。我知道没法用钱把信从他手里买回来,这就是我去孟菲斯的原因。我十分尊重您和鲍里的感受,所以得到别的地方去。事情就是这样。无论他们的想法是对是错,男人都是一副德行,那些蠢货。”她轻声呼吸着。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彻底松了口气。然后她止住哈欠,再次看着面前一动不动、渐渐模糊的银灰色脑袋。“您还不明白吗?”她说,“我非这么做不可。那些信是我的。我必须拿回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即使付出再多我也在所不惜。现在我拿到了,我把信都烧了,再也没有人能读到它们了。那探员没法把这事抖出来,哪怕提到曾经有过那些信,他也会毁了他自己的,他甚至可能被关进监狱。现在那些信已经烧掉了。”

“是的,”老妇人说,“所以你回到家里,带着约翰尼出去,两个人一起坐在流淌的溪水中。像是在约旦河,是的,就像是密西西比州乡间草场后面的约旦河。”

“我必须把信拿回来。难道您不明白吗?”

“是的,”老妇人说,“是的。”她笔直地坐在轮椅上。“噢,我的主啊。我们这些可怜愚蠢的女人……约翰尼!”她的话音尖厉,不容置辩。

“怎么了?”年轻妇人问,“您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老妇人说,“把约翰尼叫来。我要我的帽子。”年轻妇人起身说:“我去拿。”

“不用,我要约翰尼替我拿。”

年轻妇人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挺着背坐在轮椅上,头发好像一顶暗淡的银色王冠。她离开房间,老妇人仍旧纹丝不动。她坐在暮色之中,直到男孩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顶旧式黑色小圆帽。每当老妇人感到不安时,她就叫人把这顶帽子拿给她。她会把帽子戴在头顶正中,然后一个人坐在窗边。男孩把帽子交给她,他的母亲就在他身旁。黄昏已经完全降临,除了那头银发,老妇人完全被暮色吞噬。“现在需要为您开灯吗?”年轻妇人问。

“不用。”老妇人说,她把圆帽戴在头顶,“你们都去吃晚饭吧,让我休息一会儿。去吧,全都去吧。”她们听话离开,留她一人坐在那儿。只能从银发闪现的亮光中依稀分辨出轮椅中瘦削笔直的身形,身旁的窗户镶嵌着从卡罗莱纳带来的花纹稀疏的装饰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