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廊顶的檐角滴滴答答,春雨如雾,远近金瓦红墙的宫殿都笼在三月迷蒙的烟雨。

见上书房内人影晃动,王鉴立即挥挥手,抬辇的太监赶紧上前。

裴月明正和师傅并肩而出,刘师傅指点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故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达诸民之情;既知其以生有习,然后民特从命也。……”

行至廊前,他捋须:“世情人事亦如此,……好了,殿下回宫可再细读。”

裴月明不敢过多恭敬客套,只颔首“嗯”了声。

不过这老师傅也很满意了,撑着油纸伞回左配殿去了,裴月明则登辇折返重华宫。

行人又轻又快,轿辇落地,裴月明入殿挥退宫人太监,就剩王鉴。

她边换外袍,边问王鉴:“你说……殿下的东方朔传学完了?”

王鉴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矜持点了点头。

裴月明睁大眼:“怎么这么快?”

她忙不迭接过书匣,赶紧打开:“那我得抓紧了!”她对王鉴说:“晚膳慢些,我先背几段书。”

王鉴看裴月明匆匆忙忙,啧啧两声,摇头:“你确实该抓紧些,以免坠了我家殿下的面子。”

说完,昂首骄傲出去了,顺手把门掩上。

门掩上,裴月明焦急的动作就停了,十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每天都得假装不经意地狂拍马屁,她也是不容易。

话说,自从萧迟用实力第次打她脸开始,他就以火箭的速度很快赶上了上书房的学习进度。

现在都不用师傅特地开小灶补课了。

这家伙虽然拽拽的还很气人,但给裴月明带来的好处却是非常明显的。

比如,最近她的日常生活很规律,没有再出什么乱七糟的幺蛾子了。还有个,裴月明也在上书房学到了很多新知识。

以前她学过《汉书》,但是匆匆过去的,不够深入,师资力量也差之千里。上书房的师傅都是饱学而不迂腐之士,深入浅出,旁征博引信手拈来。

裴月明学习热情高涨,这种学习机会真很难得的,她很珍惜。

总而言之,最近过了段很和谐的日子,唯需要费点力气的,就是给萧迟拍马。

每次都得假装不经意地对着王鉴各种拍那家伙,信就不写了,实在写不出来。

好在这种通过第三者眼睛的方式效果还不错。

王鉴离开后,屋里就剩裴月明个,她也没闲着,拉太师椅坐下,翻开书,开始看注解摘抄笔记。

她很认真专注。

刚才说背书学习其实也不是假的,萧迟真学霸,她要跟上并吃透还真得加把劲。

学了半个时辰,期间天色彻底暗下来了。小太监轻手轻脚进来点了灯。裴月明匆匆吃了晚饭,睡觉之前抓紧时间捧着《汉书注解》再看半个时辰。

这是崇馆献上书籍,外面没的,她回去就没这么好的学习资料了。所以她总先仔细看几次记下大概,等回去再慢慢理解思索。

王鉴不在,她通常倚在萧迟那张大床上看的。原因无他,舒服。这家伙的床很大,除了睡觉的枕头以外还有靠背的大引枕,靠着比大沙发还要舒服,她不客气征用了。

室内静谧,隐约听到梆子的“笃笃”声音,二更天,再翻页看完了预定的内容,裴月明揉揉眼睛。

搁下书,伸伸懒腰,她要睡了,快手快脚推着大引枕安回它原来的位置上,手肘无意碰小多宝阁,忽听“咯”声轻响,回头看,这床最里侧的小多宝阁竟弹出了个抽屉大小的暗格。

“……”

裴月明无心探究萧迟**,没听说过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吗?她正要伸手把暗格推回去,谁知往下瞄。

“咦?”

她伸手把里头叠纸笺取出,快速翻看。

这是她直关心的东西。

“……齐云山凌霄观,掌教张清之真人:不知前情,不敢深言究竟,只人三魂七魄极其要紧,劝勿莽动恐有损伤;白石山金光寺,方丈惠因禅师:既有果,必存因,宜剥丝抽茧寻因,不可轻动;苍岩山法严寺,见空大师:……”

连十几个,这上面山名人名裴月明只听说过两三个,但毫无疑问都是出名的有道高僧和道长。她快速从面翻到底,有的说出些推测原因,有的则保守不说,不过结尾众口词,都是劝事关神魂不能轻动,否则有所损伤后果极其严重。

和当初慈云大师说的样。

裴月明这才大松了口气。

当日问过慈云大师之后,她建议萧迟多寻寻其他能人异士。其实她不建议萧迟肯定也会。后续没告诉她,但肯定直进行的。

这应该是回传的第份结果了。

裴月明看过,下子安全感大增,人说话还单薄,这么多高人众口词,怎么也得有忌惮了吧?

她将那叠纸笺摞好原样放回,暗格推回去,下了大床,回到小榻躺下,长长吐了口气。

折腾多了,愿望就小,她目前没敢想太多,就盼萧迟这家伙安分守己的日子能长久点,不要再考验她这颗弱小可怜的心脏就可以了。

最后他能真勾起浓重的学习兴趣,那就万事大吉了。

……

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

这边裴月明才觉小日子规律舒适了不少,那头萧迟就发现不对了。

春雨淅淅沥沥,张太监冒雨前来。

却是先前裴月明做的篇时,刘师傅看着极好,观点新颖言之有物,他欣慰之下,在皇帝垂询时特地呈上。

皇帝亲阅,执朱笔细细批改,“……陛下连说了三个好,看了足有小半时辰,连陈阁老等人求见缓了缓呢。”

张太监笑吟吟,把写了朱批的章给萧迟看过,而后又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本书:“陛下龙颜大悦,又亲自出了题。”

他打开书,朱笔圈了萧迟才学到的《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其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皇帝让萧迟写篇策论。

张太监照例留下堆赏赐,而后告退离开。

萧迟手边放着刚搁下的黄玉麒麟把件,王鉴不用吩咐,十分熟练将把件拿走收好,然后打开书匣,给萧迟翻开几本注解释义,而后铺纸研磨,又递上支笔。

动作流畅自然,十分麻利。

萧迟眉心皱起,他突然觉得不对。

怎么……好像是他配合了她?

僵了片刻,他没接笔,伸手去拿书匣里头的另外几本注释。

毕竟是两个人,学习情况不同,参考书各用套,萧迟这还是第次翻裴月明的。

只见眉批笔记,页页俱有,仿他字迹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下笔者很认真细致,看不出丁点勉强不愿。

萧迟登时怒了:“好你个裴月明!!”

……

萧迟生气,麻烦事接踵而来。

裴月明开始还不知道,直到又和他互换次再回来,掀被站起,咦头发怎么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