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页)

萧迟盯着紧握住他的这一双手,白皙宽厚熟悉的温度和触感,曾慈爱抚摸他,让他酸涩难当,继而眷恋不已,如今都尽去了。

他能很平静地说出此刻应该说的话。

“……我知道,我也有不好,我素脾性急躁,即便父皇说了,怕我那时也听不进去,……”

皇帝大感宽慰,儿子长大了,会体恤老父了,他欣慰,又温声:“知道就好,那就改一改,都成了家是大人了,来年当了爹,也好给朕的孙儿做个好表率。”

“嗯,儿臣知了。”

……

萧迟在御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御书房气氛从一开始的沉凝变得活跃,小太监们大松了一口气,脚步变得轻快,香茗点心流水价般往殿内送去。

和旧时三殿下来一样,小太监又踩着风火轮冲去御膳房催促了。

一直到午膳用过,午觉歇过,张太监来报颜阁老彭尚书等人求见才算结束。

萧迟出了御书房,沿着长长的朱廊,他停在紫宸宫正殿殿门前。

风吹拂袖袍猎猎而飞,身侧的执矛御前禁军动也不动。

这座紫宸殿,他再度来去自如。

只可惜已生疏一如昨日。

站在这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上,春日暖阳撒在身上,他觉得和那夜的雨没什么区别,都是冰冷冷的,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他血液还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萧迟举步,一步一步离开。

……

这件事情,貌似就揭过去了。

皇帝和萧迟和好如初。

知晓变化的,也就裴月明王鉴等萧迟近身的人。

萧迟接下来,也一并兼顾起修缮信陵的差事。

这差事其实挺简单的,主要是给祾恩殿宝城明楼这些地面宫殿替换瓦片和重新上漆。

这差事没人敢以次充好,工部也没人给他下绊子,还有萧逸在协理工部,他一接旨使人问了萧迟时间,马上快点好材料和匠人给押运过去了,比平时还要顺畅几分。

差事不复杂,但没人敢轻慢,兄弟两个亲自出马,仔细清点匠人材料,入了库才算交接妥当。

等完事都半下午了,嗅漆味儿嗅得有点嗓干头疼,萧逸正想叫萧迟一起去喝点凉嗓的润润,回头一眼,“咦?这……是三弟妹来了!”

远远见一辆三驾杏红帷的平顶马车正往这边驰来,亲王妃规格的马车,护陵军并没有阻拦,已经快到罗城大门前,春季树木葱郁,他们这才发现。

“萧迟!”

裴月明撩帘给挥了挥手,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萧逸,咦不是完事了吗他怎么还在?

好在这会不是陈国公府,她也不必十分严苛地维持温婉人设,很自然收回手,被扶下车,貌似有些羞赧端庄一礼,“二哥。”

萧逸连忙回礼:“三弟妹。”

“三弟三弟妹果然鹣鲽情深。”他十分识相,含笑打趣一句来接人的裴月明,就告辞闪人了。

她和萧迟毕竟夫妻名分嘛,被这么打趣太正常了,没在意这个,萧逸一走,裴月明恢复平常,她兴冲冲对萧迟说:“我们走吧!”

今日安排的节目是游河撑舟。

春天嘛,想要调剂心情春游是一个好选项,恰好萧迟又领了差事去南郊,于是就安排上了。

这边近山,裴月明选的一段峡谷河流,这地儿是她当年上京发现的,近看碧波如镜落英缤纷,远望山峦叠嶂苍翠浮云,风景非常优美。

使人探了探,说是上游景色更好。

撑舟而上,人生一大乐事。

也不是很远,信陵东去约莫三十里就到了,下了马,裴月明拉着萧迟跑到岸边:“漂亮吧?”

二三十丈宽的碧水从山间绕出,清澈见底,两岸鲜嫩的新绿,有一丛丛野花点翠,起此彼伏鸟雀婉转鸣唱,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肺部舒展开来,身体都轻盈了。

她笑盈盈看萧迟,萧迟笑笑:“不错。”

“那我们上船吧。”

低头一看小舟,裴月明不禁要吐槽王鉴执行得实在太一丝不苟了,这舟真的很小,一叶扁舟说的就是它。

意境嘛,倒是很足的,果然是跟在萧迟身边熏陶出来的人。就是有点不怎么让人安心,裴月明站在岸上用脚点点,它就荡了荡。

“诶,你会泅水不会?”

游泳裴月明不十分擅长,她上辈子会但大概就游泳池的水平,这辈子根本就没机会。

这水再缓也是野河,她就有点嘀咕:“这舟也忒小了点了。”

要是放在以前的话,估计萧迟该鄙夷地说句,“出息!”

而后得意洋洋,“一点小事,难得到我吗?”

诸如此类的了。

现在,他嗯了一声,“会。”

河风吹拂,他一身海蓝色襕袍,玉冠束发,负手立在舟头的岸边,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的鼻梁眉骨上,阴影明灭,让他的轮廓看着有些瘦削了。

“那我们上船吧!”

裴月明打断了静谧,她跳上船,小舟晃了晃,萧迟扶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来。

小舟很小,留着个撑着的小太监,其他人另撑船跟着,荡舟而上。

裴月明没有再让气氛安静过,绿水碧波,景色如画,不时有野鸭子在他们身边游过,能说的实在太多了。

她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的悦耳,刻意逗引萧迟开心,话语十分诙谐,连后面王鉴和侍卫等人都露笑多次,气氛就没冷过。

“萧迟你看,桃花林!”

山脚窄窄的河岸上,生长着一大片的野桃树,虬枝峥嵘,姿态各异,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枝头绯粉怒放一树,当真是“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好美啊!”

裴月明忍不住站了起身,她拉着萧迟说:“你看你看,还有野鸡和松鼠!”

沿着河岸撑舟,一阵风拂来,桃花纷纷如雨,裴月明感觉自己连头发丝都沾满了桃花香气。

“等到了秋天,我们再来,尝一尝果子甜不甜!”

她侧头笑,眉眼弯弯。

“好。”

萧迟应了。

等荡过了这片桃花林,他忽说:“我很好。”

他说自己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这是那夜之后他头一次谈及自己的情感思绪。

“我想起了以前你说的话。”

她说,你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你能让他听你的。

只要你强势到一定程度,他就不能随意摆弄你了。

甚至如果你比他强,那连他都要听你的。

时至今日,萧迟终于体会到了这几句话的真谛。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他是个骄傲的人,他厌恶极了受人摆布无能为力,他也前所未有地明白权势的含义。

“是我着相了。”

因为这等父爱,一叶障目。

舟行破水,萧迟声音不高,却前所未有地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