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成性(第3/4页)

“你真疯了!”她笑着说。

在存放行李之前,他从包里抽出了一双可折叠的平底拖鞋。出租车搭乘点那里还有一辆空车。

“我们去哪儿?”她问道,“去餐馆吗?”

“我们还是在你住的地方随便吃点吧,”科斯佳极不耐烦地说,“那样比餐馆舒服多了。上车吧,我觉得这主意比去餐馆更好。你说司机他能找开五十马克吗?我手头只有大票子。不,等等,这里有点零钱。快,快,告诉司机怎么走。”

出租车里一股煤油味。我们不能让接吻时候冒出一股油腥味而坏了兴致。很快就能到吗?真是一个沉闷的地方。很快就能到吗?这么催促让人讨厌。我知道那个公司。哈,我们到了。

出租车停在了一幢有着绿色百叶窗的乌黑老楼前面。两个人爬到四楼楼梯平台上,她停下来说:“里面要是有人怎么办?你怎么知道我会让你进去?你嘴唇上的那是什么?”

“一个感冒疮,”科斯佳说,“就是个感冒疮而已。快,开门。让我们忘了整个世界和世上的烦恼吧。快点,开门。”

两个人走了进去。门厅里有一个大衣橱,一间厨房,一个小卧室。

“别,等等,我饿了。我们先吃晚饭。把你那五十马克给我,我会找个机会替你换开它。”

“好吧,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快着点,”科斯佳说着翻起了钱包,“不用换了,这里恰好有十马克。”

“你想让我给你买点什么?”

“买什么都行,你看着办,我只求你快着点。”

她走了。她把他锁在了屋里,门外的上下锁都锁上了。以防万一。可是就算贼来,这里有什么可偷的呢?啥也没有。厨房地板中央直挺挺躺着一只蟑螂,棕色的腿四面伸开。卧室里有一把椅子,一张蕾丝花边的木床。一幅男人的照片,胖脸颊,波浪形的头发,就钉在床上方斑驳不堪的墙上。科斯佳在椅子上坐下来,他已经脱下红桃木色的街头跑鞋,换上了一双闪闪发亮的摩洛哥山羊皮拖鞋。接着,他脱下身上的诺福克夹克衫,解开淡紫色裤背带上的纽扣,取下了硬邦邦的假领。因为没有卫生间,他便快快地在厨房的洗手池里方便了一下,然后洗了洗手,检查了一下嘴唇。门铃响了。

他踮着脚尖飞快地走到门口,从窥视孔里往外望,但什么也没看到。门外的人又按了一次门铃,还听到手敲铜铃的声音。不管他——即使我们想让他进来,现在也没有办法让他进来。

“谁呀?”科斯佳隔着门试探地问了一声。

一个刺耳的声音问道:“请问是贝格曼太太回来了吗?”

“还没呢,”科斯佳答道,“怎么了?”

“不幸啊,”那声音说道,又停了。科斯佳等着。

那声音又说开了:“你不知道她几时回城里来吗?我听说她原本今天会回来的。你是塞得勒先生吧?”

“有什么事吗?我回头告诉她。”

那人清了一下嗓子,声音好像是在打电话。“我是弗朗茨·洛施米特。她不认识我,不过请告诉她——”

又一次停顿,接着不确定地问了句:“也许你能让我进来?”

“别介意,别介意,”科斯佳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我全告诉她。”

“她爸爸要死了,可能熬不过今晚。他在店里中了风,告诉她赶快过去一趟。你觉得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很快,”科斯佳说,“很快。我会告诉她的。再见。”

一阵嘎嘎吱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楼梯上恢复了平静。科斯佳走到窗前。只见一个死气沉沉的年轻人,穿着雨衣,没戴帽子,留着青烟色的小平头,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街道,消失在街角那边。不一会儿,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了那位女士,拎了满满一网兜的东西。

门上面的锁先开了,然后是下面的。

“哎呦!”她说着走了进来,“看,我买了多少东西!”

“待会儿,待会儿,”科斯佳说,“我们待会儿再吃晚饭。快去卧室。我求你暂且忘了这些大包小包的东西。”

“我要吃饭。”她拖长声音答道。

她甩开他的手,进了厨房,科斯佳跟了过去。

“烤牛肉,”她说,“白面包。黄油。我们这里有名的奶酪。咖啡。一品脱上等白兰地。天啊,你就不能稍等一会儿吗?放开我,下流。”

然而科斯佳把她紧紧按在桌子上。她无可奈何地咯咯笑起来,他的指甲不停地碰到她的绿色针织内衣。草草了事,毫无情趣。

“下流!”女人笑着啐了他一口。

哪里,划不来费这周折。衷心感谢你的款待。白费了牛劲。我不再年轻气盛,反倒恶心。看她那冒汗的鼻头,黯淡的脸。抓起东西就吃,也该先洗洗手。嘴唇上那是什么东西?真粗俗!知道吗,谁占了谁的便宜还不好说呢。好了,没事可做了。

“雪茄是给我买的?”他问了一句。

她正忙着从橱柜里往外拿刀叉,没听见。

“那支雪茄是怎么回事?”他重复了一遍。

“哦,抱歉,我不知道你抽烟。要不要我再下楼给你买一支?”

“没事,我回头自己去买。”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回卧室穿鞋,穿衣服。门开着,他能看见她往桌上摆东西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优雅。

“烟草店就在拐角上。”她高声喊道,顺手拿了一个盘子,开始往上面精心地摆凉凉的玫瑰色烤牛肉片。这东西她非常爱吃,好久都买不起了。

“除了烟,我还要买点点心。”康斯坦丁说着走了出去。他心里默念着点心,又加了几样东西:鲜奶油、一大块菠萝、白兰地酒心巧克力。

一到街上,他抬头望望,寻找她的窗户(是放着仙人掌的那一扇还是旁边那一扇?),然后往右拐,绕过一辆家具货车后部,差点被迎面而来的自行车前轮撞倒,气冲冲地朝骑车人挥挥拳头。再往前走,有一个小小的公园,还有一尊公爵石像。又转了一个弯,看见街道的尽头,在雷雨云边和绚丽的夕阳下现出一座教堂的砖塔轮廓。走过去后,他想起来刚才乘出租车经过过这地方。从这里到火车站也就一步之遥。十五分钟后就能很方便地搭上一班列车:在这一点上,他起码还是很幸运的。算算开支:存放行李三十芬尼,出租车一马克四十芬尼,给了她十马克(其实给五马克就够了)。还买了什么?对了,啤酒五十五芬尼,包括小费。总花费是十二马克二十五芬尼。真够白痴的。还有那则坏消息,她肯定迟早会知道的。是我让她少受了几分钟守候临终之人的痛苦。我还是给她送个便条吧?可我已经忘了她的门牌号。没有忘,我想起来了:是二十七号。无论如何,别人都会以为我是忘了的——没人非得有这么好的记性不可。我能想象,我要是马上告诉了她,还不乱成一锅粥了!这个老女人!记住,我们只喜欢金发小女孩——永远记住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