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贪婪者的乌托邦(第4/25页)

“可我不会!我不会让他为此去冒生命危险!”

“这你可做不了主。”

“可我可以选择不去认领!”

“不错,你是有这个选择。”

“既然这样,这笔钱就会永远待在银行里!”

“不,不会的,假如你不去领取的话,它的一部分——是很小的一部分——会以你的名义转给我。”

“以我的名义?为什么?”

“支付你的食宿费用。”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脸上的表情由生气变成了迷惑,接着便重新慢慢地坐回到了椅子里。

他笑笑,“你原先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塔格特小姐?”他看见她骤然涌上一股无可奈何的神情。“你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了。你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和我们其他人一样,过上一个月的假期。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你来这里的时候也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你破坏了我们的规矩,就必须承担后果。在这一个月里,谁都不会离开山谷。当然,我可以让你走,但我不会。虽然没有任何规定要我将你留下,但你既然闯了进来,我可就有权任意处置了——我只是因为想要你留下才不让你走。假如一个月后你还是希望回去,那就请便。但在此之前不行。”

她坐得笔直,脸变得轻松,嘴上因为有了一丝笑意而柔和了许多;这本来是一个敌手才会有的危险的笑容,但她那双冰冷闪亮的眼睛同时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如同一个敌手想要去全力拼杀,但却希望自己战败。

“很好啊。”她说。

“我要收取你的食宿费——向别人提供免费生活所需是违反我们规定的。我们当中有些人有妻子和孩子,我们互相付出,互相给予,而不涉及金钱,”——他瞧了她一眼——“但你我之间关系不同。因此,我每天要收你五毛钱,等你兑现以你的名义设在穆利根银行的账户之后,再把钱付给我。如果你不接受那个账户,穆利根会把债记在账上,我去收款时他会付钱给我。”

“我答应你们的条件,”她回答道,她精明、自信、故意放慢的声音完全像一个商人,“但我不允许动用那笔钱来支付我的债务。”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挣我自己的食宿费。”

“怎么挣?”

“工作。”

“做什么?”

“做你的厨师和佣人。”

她头一次看到他始料不及地大吃了一惊,他对此的强烈应对方式则出乎了她的预料。他爆发出一阵大笑——但他的笑看上去却像是腹背受到一击,所受的冲击之深远远超出了她那几句话本身的意思;她觉得她击中了他的过去,将她所不知的他的记忆和内心撕扯得松动了。他那笑的样子如同是看到了远方的某种景象,他仿佛是在冲着它大笑,仿佛这是他的胜利——同时也是她的。

“如果你雇我的话,”她的表情极其礼貌,用了极其清晰、冷静、公事公办的语调,“我会替你做饭、打扫房间、洗衣服以及做佣人该做的一切——报酬就是我的食宿和买衣服之类的零用钱。我这几天可能会因为受伤有所不便,但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全力以赴了。”

“这是你想做的吗?”他问。

“这是我想做的——”她回答着,将心中想要说的另外一半咽了回去:世界上任何事都无法和它相比。他依然在笑,那是觉得非常有趣的笑,但这种有趣似乎能够转化为某种闪光的荣耀。“好吧,塔格特小姐,”他说,“我雇你了。”

她礼貌性地冷冷将头一点,“谢谢你。”

“除了食宿,我每月付你十块钱。”

“很好。”

“我是这个山谷里头一个雇佣人的人,”他站了起来,将手伸进衣袋,取出一枚五元钱的金币扔在了桌上,“这是给你的预付工资。”他说。

当她伸手去拿这枚金币的时候,吃惊地发现她正像一个小女孩在做第一份工作时那样,满怀着一种迫切和渴求的强烈愿望:那就是希望能做好这份工作。

“是,先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垂了下去。

欧文·凯洛格在她进谷的第三天也到了。

她不知道最让他吃惊的是什么:是他从飞机上下来时看到她站在机场的旁边——看到她穿的衣服:她那件精巧、透明、在纽约最贵的裁缝店里定做的上衣,以及花六毛钱在谷里买的宽大的棉布绣花裙——或是她的拐杖、绷带,或是胳膊里挎着的采购篮。

他从一群人当中走出来,看到了她,怔了一下,随即便一跃向她奔来,仿佛是被一股激情所推动,看上去十分骇人。

“塔格特小姐……”他喃喃道——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而她则笑着向他解释她是如何抢先一步到达了他要来的地方。

他像是在听着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接着便说出一句令他后悔的话,“可我们以为你死了。”

“谁这么以为呀?”

“我们都……我是说,所有外面的人。”

当他用喜悦的声音讲述起他的经历时,她忽然止住了笑容。

“塔格特小姐,你不记得了么?你让我给科罗拉多的温斯顿车站打电话,告诉他们你会在第二天中午赶过去,那就是前天,五月三十一号。但你没有到温斯顿——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所有的广播里都在报道说你在洛基山一带因飞机坠毁而下落不明。”

她想起了这些尚未来得及考虑的事,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是在彗星特快上听到的,”他说,“当时是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小站上,我用长途电话替列车长证实这个消息,让乘客等了一个钟头。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和我一样震惊,从车组的人到车站的代理到扳道工——大家都是如此。我给丹佛和纽约的报社打电话时,他们全都围在了旁边。我们没有得到太多的消息,只知道你五月三十一日凌晨到来之前离开了阿夫顿机场,好像是在跟着一架陌生人的飞机,机场管理员看见你向东南方向飞去——然后就再也没人见到过你了……搜索的队伍为了找飞机的残骸,把洛基山一带里外都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