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 矮山的冒险(第4/12页)

让毕司沃斯先生颇为不快的,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在哈奴曼大宅见过的连襟就住在对面走廊的房间里,他是一个高大、傲慢的人,一见面就对毕司沃斯先生没有好感,并用抽动鼻孔来表示他的不满。

阿南德说:“普拉喀什说他爸爸的书比你的多。”

毕司沃斯先生让阿南德去看看普拉喀什的爸爸有什么书。

阿南德汇报说:“所有的书都一样大小。封皮上有一个标着‘靴子’字样的绿色封套。所有的书都是一个叫W.C.塔特尔的人写的。”

“垃圾。”毕司沃斯先生说。

“垃圾。”阿南德告诉普拉喀什。

“你说我的书是垃圾?”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普拉喀什的爸爸问毕司沃斯先生,他们恰好同时打开房门。

“我没说你的书是垃圾。”

那鼻孔抽动着。“那你的爱比克泰德、《孟克斯人》和塞缪尔·斯迈尔斯呢?”

“你懂什么我的爱比克泰德?”

“你懂什么我的书?”

从那以后,每当毕司沃斯先生离开房间时,他就锁上房门。消息传开去,人们议论纷纷。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嗯?”莎玛说。

到了矮山之后,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曾允诺的绵羊、马,等着游泳池的修复,车道的杂草被清除,花园被整理出来,电力设备修好,房子被重新油漆。

孩子们一边等待着,一边剥除着雨树上的藤蔓。但是这些寄生的可爱植物一无用处,它们无法用来跳绳,正如图尔斯太太所说的那样:细的藤蔓很容易磨损,粗的又太笨重。哈瑞把花园尽头那块隆起的花圃上的朱利芒果树砍了,用木板搭了一个狗窝似的小棚子,这就是所谓的礼拜堂。那个W.C.塔特尔的读者在客厅里竖起一幅巨大的镶框的拉克什米女神像,每天傍晚在神像面前做祈祷,普拉喀什说他爸爸在这方面远比哈瑞懂得多。厨房的砖炉被铲平了,房子到厨房的那条带屋顶的小路被拆毁了,用旧的瓦楞铁和后面山坡上弄来的树枝代替屋顶。

阿南德失去了耐心。他开始在孩子们中间散布,如果要重新油漆房子,必须先把原来的油漆刮掉。很快,他就召集了十几个孩子当帮手刮除房子上的油漆。在被发现之前,他们已经在阳台上刮出了许多粉红色和奶油色的痕迹。最后他们每个人都被饱揍了一顿。

毕司沃斯先生也在等着房子的改善。但他并不是特别关心这个。对他来说,矮山只是一个冒险,一次小憩。他的工作使得他不用依靠图尔斯家族。同时矮山还给了他一个攒钱的机会。私下里他偷些水果去卖:每次弄半打橙子、半打鳄梨或者西柚或者柠檬,他把这些水果卖给圣文森特街的一家咖啡馆,声称这些水果是他在自家后院的果树上结的。钱很少,但是定期有,偷卖水果的胆战心惊让他觉得其乐无穷。“偷卖”这个字眼听起来就让毕司沃斯先生兴奋。在清凉的早晨骑车上班的时候,他吹着口哨,然后他会突然跳下自行车,左看看,右看看,揪下橙子或者是鳄梨,把水果扔进他的车后座的挂包中,然后跳上车子,不紧不慢地骑走了,一路走一路吹着口哨。

一天下午他下班回来,发现樱桃树被砍掉了,那个人工形成的土垛有一半被挖掘开了,游泳池有一半被填平了。一周之后,土垛已经变成一小片黑色的平地,游泳池不复存在。游泳池原来的地方搭起了一个帐篷,姐妹们和丈夫们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附近长着这么多竹子而且不用付钱是多么好的事情,在阿佤克斯他们是要花钱买的。

帐篷是给那些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住的。莎玛有一批外甥女要出嫁。其中一桩婚事在搬家前就说定了,在矮山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婚事又被重新提及。婚礼筹办得迅速而突然,细节问题——新郎和嫁妆——很容易就安排妥当,现在这片奇妙的土地已经被置之脑后,人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婚礼中去。在举办婚礼的好几天之前,参加婚礼的宾客、扈从、舞女、歌手们和乐师们就从阿佤克斯赶来了,他们睡在帐篷里、阳台上、车库里、厨房和房子之间有遮顶的小路上,白天的时候就在地里和丛林里摸索着偷掠。

更多的竹子被砍下来当装饰。车道和小路上放置着水平的竹竿和垂直的竹竿,每个垂直的部分都被注满油,放上灯芯。在举办婚礼的夜晚,黑暗中仿佛飘浮着无数小小的火焰,树木被灯火勾勒出来,但是没有用灯火点缀,看上去坚固结实。地面好像被保护起来似的,在夜晚形成一个温暖的洞穴。七个新郎带着七支队伍来了,还跟着七队鼓手,目瞪口呆的村民们尾随着他们。在水泥台阶脚下,有七个婚礼的欢迎仪式,一个结婚帐篷搭在花园里被特别铲平的地面上,七个婚礼在里面通宵达旦地举行着,而在游泳池上搭的帐篷里,人们唱歌跳舞,宾主尽欢。

婚礼结束之后,房子里少了七口人,宾客们都离去了,被破坏的花园里的和游泳池上的帐篷被拆散了,所有的人又开始等待,等着板球场上小小的看台被修复,车道被清理干净,车道的下水道被修好,排水沟里的淤泥被清除,山脚下的常绿植物被修剪,没有被破坏的花园被重新种上花草。孩子们没有被吩咐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改善一切,但是他们分散的努力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们从山坡上采来豆子,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把它们留在车库里腐烂发臭。

然后,突然出现了绵羊。六只瘦骨嶙峋、光秃秃、茫然的绵羊。孩子们原先允诺得到绵羊,但他们期望的是那种毛茸茸的绵羊,因此也没有兴趣认养。绵羊们被留在那里啃啮板球场上的青草,让玩板球的人和孩子们都懊恼不已。

可可树和橙子树没有什么改变。人们接连不断地探索着丛林,那块地刚开始还只是缺少照料,后来就完全被弃置不顾了。仍然没有人策划或者指挥。就像当时突然从病房里出来指挥变迁一样,图尔斯太太现在突然退隐了。她在楼下有一间小屋子,从那里可以俯瞰被破坏的花园和哈瑞用木板搭的礼拜堂。但是她的窗户紧闭着,屋子被密封起来,隔绝着阳光和空气,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散发着氨水味的黑房间里,苏诗拉和布莱吉小姐照顾着她。似乎她只有在和赛斯争吵时才能激发出一点活力,现在这种活力消退了,使得她更加抑郁,以致筋疲力尽、终日悲伤。

格温德有一天拆毁了板球看台,在那里建了一个粗糙的牛圈,毕司沃斯先生惊讶地听说他的牛将要饲养在那里。

“母牛?我的母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