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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当然完全是另一个境界了。和时下的绝大部分技师一样,他接受了三年的大学教育,最后一年在有专业认证的学院学习,获得了技师的资格认证。“技师”这个词有时候对于只能被称为“技术员”的班尼斯特来说,可是颗酸葡萄。

皮尔逊扬着手里的雪茄,指着桌旁剩下的凳子说,“坐下,约翰。”

“谢谢您,医生。”亚历山大礼貌地回答。他穿着一尘不染的化验服,顶着新近理的平头,穿着笔挺的裤子和锃亮的皮鞋。跟班尼斯特和皮尔逊形成鲜明对比。

“你觉得你会喜欢这里吗?”皮尔逊一边继续低头检查手里的肺部,一边问道。

“我一定会的。医生。”

不错的孩子,麦克尼尔感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大实话。

“好了,约翰,”皮尔逊说道,“你会发现,我们行事的方式可能和你以前习惯的方式有点儿不同,但是我们发现自己那套还挺适合我们的。”

“我理解的,医生。”

你确定?麦克尼尔暗想,你真的明白这个老家伙的话外之音吗?他不希望这个地方有任何改变。凭着你在学校学到的东西而提出的任何想法都是废话。凡事,不管是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皮尔逊的批准就别想轻举妄动。

“有些人可能会说我们那一套过时了,”皮尔逊继续说道,以他的做派,这话说得已经是相当客气了,“但我们相信经过时间反复考验的方法。嗯,卡尔?”

病理科主任要求捧场,班尼斯特立马答道,“主任,您说的对。”

皮尔逊检查完肺部,又把手伸进桶里去,有点儿像幸运抽奖一样捞出来一个胃。他哼了一声,把切开的一部分拿给麦克尼尔看,“看到了吗?”

住院医师点点头。“我之前看到过,我们已经记上了。”

“好的。”皮尔逊指了指记录夹,口述道,“在幽门以下,见一处十二指肠溃疡。”

亚历山大往边上稍微挪了一下,以便看得更清楚。皮尔逊看到他的动作便把胃向他推过去一些,问道:“你对解剖感兴趣吗,约翰?”

亚历山大恭敬地回答说:“我一直对解剖感兴趣,医生。”

“跟检验工作一样吗,嗯?”麦克尼尔感觉到这下皮尔逊是真的高兴了,病理解剖是老人家的心头至爱。

“是的,先生。”

“好吧,这些都是一个55岁女性的器官。”皮尔逊把病历资料转到亚历山大面前,亚历山大全神贯注地看着。“很有意思的病例。病人是一名寡妇,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乳腺癌。在她去世之前的两年里,她的孩子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劝不动老人家过来看医生,她似乎对医生有些看法。”

“有些人就是这德行。”班尼斯特附和道,说完尖声地咯咯笑了。可一碰到皮尔逊的眼神,他的笑声就戛然而止了。

“把你那没用的话都吞到肚子里,我在教导约翰,反正也碍不了你的事。”除了班尼斯特,估计任何人都要因为皮尔逊的话而心碎不已,但是这个技术员不过咧嘴笑了一下。

“后来呢,医生?”亚历山大问。

“这里写着:患者女儿诉,在过去的两年里,家人发现母亲的左侧乳房有渗液,入院前14个月,在同侧出现渗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症状。”

皮尔逊翻过一页。“这个女人好像是去找了个以宗教信仰来治病的术士。”他冷冷地笑了。“我想她可能是不够虔诚,因为她终于病倒了,然后家里人把她带到我们医院。”

“到那时,我想,估计已经太晚了。”

这不是出于礼貌的一问一答,麦克尼尔想,亚历山大这家伙是真的对这些感兴趣。

“是啊,”皮尔逊答道,“如果她一开始就去看医生,就可以做根治性乳房切除术,就是把整个乳房切除掉。”

“是的,先生,我明白了。”

“如果她做了手术,没准她还活着。”皮尔逊又把胃准确地抛进桌下的洞里。

亚历山大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想明白。他问:“你刚才不是说她有消化性溃疡吗?”

好样的,麦克尼尔暗想。皮尔逊似乎也这么觉得。他转身对班尼斯特说:“我早就说过了,卡尔。这个小伙子的耳朵可机灵了。你可要小心了,没准儿他会把你比下去。”

班尼斯特还是笑嘻嘻的,但麦克尼尔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儿不舒服,毕竟这话没准儿哪天就成真了。“好吧,约翰,”皮尔逊现在是真的打开话匣子了,“她可能觉得身体不舒服,也有可能并没有感觉。”

“你是说她根本不知道她患有这个病?”

麦克尼尔觉得是时候轮到他说点儿什么了。“是挺让人惊讶的,”他告诉亚历山大,“除了病人的死因之外,一个人还患有的其他疾病,有些事情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在这里你会看到很多类似的情况。”

“就是这个意思。”皮尔逊点头表示同意。“你要明白,约翰,人体的非凡之处不在于那些能杀死我们的疾病,而是即使带着各种病痛,我们依然能安然活到现在。”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你结婚了吧?”

“是的,先生。我结婚了。”

“你妻子和你在一起?”

“还没有。她下周过来。我想我要先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

麦克尼尔想起来了亚历山大是申请来三郡医院工作的外地人之一。他隐约记起,他好像是从芝加哥来的。

亚历山大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道:“有件事我想问问您,皮尔逊医生。”

“什么事?”老人家的话音里满是防备。

“我的妻子怀孕了,医生,我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亚历山大顿了一下。“这孩子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才一个月就走了。”

“这样啊。”现在皮尔逊停下手头的事情,认真听他讲。

“我想知道,医生,你能不能介绍一个产科医生给我的妻子。”

“这容易。”皮尔逊听起来松了一口气,他起初也不知道亚历山大要提什么要求。“道恩伯格医生人很好,他的诊室就在医院里,要不我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如果这不是太麻烦的话,拜托了。”

皮尔逊冲班尼斯特招招手。“看看他在不在。”

班尼斯特拿起他们身后的电话,转入分机号,过了一会儿,他说“他在”,把听筒递给皮尔逊。

老头子双手都戴着湿淋淋的手套,仰着头暴躁地吼道:“拿着!拿着!”

班尼斯特靠近一些,把听筒举到皮尔逊的耳边。

“是你吗,查尔斯?”病理学家对着话筒吼道。“我介绍个病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