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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静静地望着弗班按照程序操控着X光机器。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他先从墙壁上的箱橱里抽出一套胶片,将其利落地插进X光台下边的托盘里,然后把托盘对准薇薇安左膝的部位。随后他又利用从天花板上用粗电线悬吊下来的按钮操纵装置把沉重的X光管沿着滚动轨移动过来,落到对准膝部的正上方位置上。机器的高度标定箭头指在100厘米的刻度上。

薇薇安心想,这个房间和医院其他地方比起来,有种遥远的外太空的感觉。铬合金的机器黑得发亮,像一只一边缓缓挪动、一边嘴里嗡嗡作响的怪物。这个地方有种冷酷无情的味道,似乎和医学相隔很远。就像船舱的引擎室和阳光灿烂的甲板一样,一线之隔,却相去甚远。可是,就是在这个地方,用这些可怕而笨重的机器,完成了那么多医学检查工作。一时之间,一个想法吓到了薇薇安。这里一分人情味都没有,都是机器,没几个人。不管他们发现了什么,结果都会被传递和报告上去,无关温情和快乐,更无关伤心或遗憾。老天啊,好坏都是无所谓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悬吊在她头上的摄像管像一只审判的眼睛,无心亦无情。它的判决是什么?还会有希望吗?是死缓吗?还是一纸判决下来,连上诉的权利都没有?再一次,薇薇安渴望着迈克此刻可以在她身边,她决定一回到病房,就打电话给他。

弗班做完了准备工作说:“我看可以了。”他最后再次检查了一圈,说:“需要完全保持不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医院里只有在我们这里,我们跟你说不会痛,就真的不痛。”

他走到X光射线室另一边的玻璃房里,以免受到射线的辐射。通过余光,薇薇安看到他手里拿着检查申请单走来走去,摁下各种开关。

弗班在操控室里想: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出了什么问题了呢?一定是得了某种严重的病,以至于让贝尔全程跟进,一般情况下,主任在片子拍出来之前都不会过问病患。他再次检查了控制面板,干这行要求你养成凡事都不投机取巧的习惯。设置都没有问题:84千瓦、200毫安、照射时间1/1 500秒。

他摁了一下按钮,摄像管的旋转阳极开动了,于是他就照例对外边喊着:“别动!要照了!”接着摁了第二个按钮。现在通过X光透视可以看到的病灶已经被拍成了片子可供专家鉴别了。

在放射科的“X光片冲洗室”里,百叶窗遮住了外面的阳光。贝尔医生和露西·格兰杰医生等着弗班冲洗出来他刚照好的片子,以便和两个星期以前拍的那一套做比较。几分钟就好。现在技术员已经把负片放进自动冲洗机。那台机器像一个大号的油炉,内部发出嗡嗡的响声。跟着,一张又一张片子就落在了机器前边的凹槽里。

出来一张片,贝尔就拿一张放到阅片机上,X光片被阅片机后面的荧光灯照亮了。在第二个阅片机上,他已经把之前拍的X光片放好了。

“片子拍得很好吧?”弗班的声音里颇有几分自得。

“的确不错。”这不过是顺口一答而已。贝尔已经在认真地研究着新拍的片子,比较着两套片子相对应的部位。他拿着铅笔比画着以便理顺自己的思路,露西也跟随着他笔尖的示意在思考。

当他们看完两组对比的片子后,露西问:“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看都一样啊。”

放射师摇摇头说:“这里出现了一点骨膜反应。”他用铅笔指着一处灰色的小点。“但也许是你活检的反应吧,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明确的不同。”贝尔摘下他厚重的眼镜,揉了揉右眼。他似乎带着些歉意对露西说:“露西,很抱歉,我想我只能把球又踢回给病理科了。你想自己告诉乔·皮尔逊,还是由我来说?”他开始取下两组片子。

“我去跟他说吧,”露西若有所思地说,“我现在就去告诉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