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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逊从房间的另一头看过来,问道:“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

科尔曼看了看表,然后答道:“刚过了一个小时。”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皮尔逊性急地伸手去拿电话。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把他的手一摆。“不,”他说,“我想我最好别打。”

在血清学实验室,约翰·亚历山大也在焦灼地看着时间。一个小时前,他去看过伊丽莎白。从那以后,他好几次想定下心来干活,但是,很明显,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与其做错,不如不做。现在他又拿起试管,准备重新开始。但班尼斯特走了过来,把试管从他手里拿开了。

看了看申请单,老技术员和蔼地说,“我来吧。”

他不是很坚决地坚持了一下,然后班尼斯特说,“去吧,孩子。留给我来吧。你为什么不去陪着你的妻子呢?”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但我想我还是留下来吧。科尔曼医生说,一旦他有什么消息……会马上过来告诉我的。”亚历山大的目光转向墙上的挂钟。他干巴巴地说道:“估计现在也不用等太久了。”

班尼斯特转身走了。“不会,”他缓缓地说,“我猜也不用太久了。”

伊丽莎白·亚历山大一个人待在她的病房里。她头倒在枕头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当护士怀尔丁进来的时候,她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头发花白的老护士摇摇头。“我们一知道,我就会过来告诉你的。”放下她拿过来的一杯橙汁,她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几分钟。”

“好的,麻烦你了。”伊丽莎白惨淡地笑了一下。护士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怀尔丁腿一松下来整个人都舒服了。最近她的两条腿痛得很厉害。不管她是否愿意,她的腿脚也要让她退休了。好吧,她感觉自己也差不多准备好要退下来了。

无论如何,怀尔丁希望自己能为这两个年轻人做点儿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很喜欢这两个人。在她眼里,这对夫妻就像孩子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照顾这个很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孩子的小姑娘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女儿。怀尔丁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是不是很可笑?做护士那么多年,临到头了,倒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她问伊丽莎白:“就在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小孩子。在午后的阳光下,胖胖的、圆乎乎的小孩子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伊丽莎白的声音像是在做梦一样。“就像在印第安纳州的夏天,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也常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会坐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像我一样,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滚来滚去。”

“说到孩子们也真是有意思,”怀尔丁说,“有时候,事情的发展跟你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有一个儿子,你知道,他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

“是吗,”伊丽莎白说,“我还不知道呢。”

“别误会我刚才说的意思,”怀尔丁说,“他是一个好孩子,一个海军军官,一两个月前他结婚,他写信告诉我的。”

伊丽莎白想象着,生了一个儿子,然后收到一封信告诉自己,他要结婚了。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我觉得我们从来都不是很了解对方,”怀尔丁还在说,“我估计这是我的错,离了婚,从来没有给他一个真正的家。”

“但是,你时不时会去看看他,对吧?”伊丽莎白接着说,“而且我想,你以后还要抱孙子呢。”

“以前我也这么想,我还想过很多次,”怀尔丁说,“我过去常常想,那得多有意思啊。你看,有个孙子,自己就在他们附近住着,然后在晚上去带小孩,还有别的诸如此类的事情。”

伊丽莎白问道:“怎么了,你现在打算不去了?”

怀尔丁摇摇头说:“我有一种感觉,以后我过去的话,就跟和陌生人见面差不多了,而且估计也不会常去。你看,我儿子的部队驻扎在夏威夷,他们上个星期就走了。”话语里还是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她又补充说道:“本来他要过来看我的,带着他的妻子一道过来。但是就在临出门时出了点儿小状况,他们还是来不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怀尔丁说:“嗯,我现在得走了。”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说道:“喝点果汁吧,亚历山大夫人。一听到什么消息,我就会过来告诉你的。”

肯特·欧唐奈医生一身是汗,手术护士探过身子替他擦额头上的汗。人工呼吸已经做了5分钟了。他手底下的小身体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的拇指放在孩子的胸腔上,其他四个手指放到背部。孩子太小了,欧唐奈的两只手在小孩的背部搭到了一起。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他知道如果用力过猛,那些脆弱的骨头便会像嫩枝一样折弯了。又一次,他轻轻地一按一松,氧气管里传来嘶嘶的声音,试图哄诱那疲惫的小肺脏自己动起来,恢复自主呼吸。

欧唐奈需要这个孩子活下来,他知道,如果他死了,那将意味着他的医院——三郡医院——连它最基本的职能都极其卑劣地丧失了。它本应给予病弱的人应得的照料。这个孩子并没有得到应得的照料,当他需要最好的照顾的时候,他得到的却是最差的;他需要的是医学技术,得到的却是玩忽职守。他试图通过自己滚烫的指尖,告诉手底下那艰难求生的小心脏自己那灼热的情感。当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辜负了你。你戳破了我们的弱点,找到了我们的不足。但是,请让我们再试试,我们一起试试。有时候,我们比这次做得好,不要就因为一次的失误而否定我们。这世间充斥着无知和愚蠢,偏见和盲目,这些我们都暴露给你看了。但是我们还有其他值得为之活着的美好而温暖的事物。所以请呼吸呀!就是件这么简单的事情,但它却如此重要。欧唐奈的手来回移动……一紧……一松……一紧……一松……一紧。

5分钟过去了,实习生用他的听诊器仔细听。现在,他直起身子。他看了看欧唐奈的眼睛,摇了摇头。欧唐奈停了下来,他知道继续下去已经没有用了。

他转身对道恩伯格小声地说:“恐怕他已经走了。”

两人的目光相遇,两个人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滋味。

欧唐奈感到整个人被白热化的狂怒攥得死死的,他狠狠地扯下口罩和帽子,把手套一撕,往地上猛然一甩。

他看到其他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他的嘴唇绷成一条线,对道恩伯格说,“好吧,我们走吧。”然后粗声粗气地对实习生说:“如果有人要找我,就跟他们说我在皮尔逊医生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