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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钱德勒医生对于此时此刻由欧唐奈医生和皮尔逊医生调控全局是有些愤愤不平的。当然,欧唐奈是医院董事会董事长,理应关注医院整体的繁荣安定。话是那么说,但是钱德勒想,他不过是个外科工匠罢了,而伤寒本来就是内科的疾病。

从某种意义上说,危机当前,内科主任觉得自己被篡夺了一个做男主角的好机会。在内心的更深处,有时候钱德勒医生觉得自己理当被委以大任,但是拯救世界的机会总是不来。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却被压了下去,虽然他不算是个跑龙套的,但是最多也就是配角。尽管他不得不说,目前为止欧唐奈和皮尔逊的工作看上去进展得非常顺利,最起码,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遏制伤寒的暴发。钱德勒皱了皱眉头,他告诉已经穿好衣服的厨师,“记得一定要特别注意卫生。在厨房工作的时候,操作时一定要保证绝对干净。”

“好的,医生。”

当那个男人走出去的时候,肯特·欧唐奈进来了。“你好,”他说,“怎么样了?”

钱德勒的第一反应是气鼓鼓地顶回去,可是,他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在钱德勒看来,欧唐奈除了有点小瑕疵——这个人有时有点过于民主了,其实他在董事会里是个好领导,的确比前一任好太多。所以,他平息怒气,答道:“我前些时候就忘了计数,估计快要查完了。但是暂时没有什么发现。”

“那些伤寒病人有什么新情况吗?”欧唐奈问:“还有那四个疑诊病例呢?”

“现在改成四例确诊了,”钱德勒说,“排除了两个疑诊病人。”

“有情况危重的吗?”

“我看没有。幸亏我们有抗生素!要是15年前,我们的麻烦会比眼前的大多了。”

“是的,我也觉得。”欧唐奈知道用不着去询问隔离的情况。钱德勒虽然很喜欢摆一摆领导的架子,但是在临床方面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

“病人里边有两个是女护士,”钱德勒说,“一个是精神科的,一个是泌尿科的。另外两个是男的—— 一个是发电室的电工,一个是档案室的文员。”

“病人分散在医院的各个部门。”欧唐奈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除了在医院就餐之外,他们没有共同点。四个人都在医院餐厅吃饭。从这里着手,我觉得我们走的路子是对的。”

“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欧唐奈说,“你科室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着,有些医生的科室外面排的队更长一些,我们再调配一下。”

“很好,”钱德勒说,“那我就接着检查,直到我们弄清楚为止。不管要花多长时间,没什么能拦住我们的脚步。”他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更直了。钱德勒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感到自己有种豪迈不减当年的气概。

“说的对,”欧唐奈说,“那你继续忙。”

欧唐奈的反应是那么云淡风轻,内科主任的内心有点儿受伤。语气一僵,他说道:“麻烦让护士把下一个检查者带进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

欧唐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在厨房工作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卡。

钱德勒说:“把这个给我吧。请坐。”他把卡放在面前,拿起一份空白的病历本。

“好的,医生。”姑娘说。

“现在,首先我要了解你的病史,你和你家人的家族病史,尽量说全一点吧。先说你的父母。”

在他仔细的询问之下,女孩子一一作答,钱德勒迅速填满了面前的病历本。与往常一样,当他写完以后,这将是一份模范病例,将其纳入任何一本医学教材里都不过分。钱德勒医生能成为三郡医院的大内科主任的原因之一,便是他是一个一丝不苟而且富有责任心的医生。

从被强行征用的门诊部走出来,肯特·欧唐奈开始就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各个角度思考起来。现在是下午3点左右,自今天早上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使他很难把全部事情的各种影响考虑清楚。

意外的事情接踵而来。首先,发现一例新生儿的误诊,而转瞬间,孩子就死了。再接着就是,解雇皮尔逊,查尔斯·道恩伯格辞职,发现医院基本卫生检疫保健措施有6个月的断层,然后现在又发现了伤寒,传染病的蔓延之势像是一把惩罚之剑高悬在三郡医院的上空。

一下子遇上那么多事,它们好像在一夜之间爆发出来。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其实医院早就沉疴缠身,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症状,久病之下急发才终于被发现罢了?后面还会发生更多的状况吗?还是说这是大厦将倾的前兆?是不是大家都背上了盲目自满的包袱,而他,欧唐奈可能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呢?

他心想,我们都认为,一心一意地以为,这一届的领导团队比上一届的要好,这都归功于我们的工作。我们坚信自己在创新,在进步,在构建一个救死扶伤的殿堂,一个学习和实践优良医疗技术的地方。我们一心办好事,但是现在却两眼一抹黑,极其不光彩地失败了?我们是不是一直都愚不可及,不看前路,被金光闪耀的迷梦蒙住了双眼,连脚下的坑都看不见?我们到底在构建什么?欧唐奈反复思考着,这里是实实在在的提供救治的医疗中心,还是由于我们的愚蠢而建立了一座堂皇的坟墓,一个空空如也的洒满消毒水的神龛?

满腹的思绪如烈火般灼烧着他的心神,欧唐奈本能地大步在医院里穿行,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便走了进去。

他走到窗前,低头看向医院的前院。与往常一样,医院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的,一个女人扶着他的手臂,两人在楼下走过,淡出他的视线。一辆汽车开了进来,一个男人跳下车,扶着一个女人坐了进去。出来一位护士,递给女人一个婴儿。车门关上,车子开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男孩映入眼帘,靠着熟练的动作,他一摇一摆走得很快,一个穿雨衣的老人家拦住了他,好像迷了路。男孩子指点着他,他们一起朝医院大门走去。

欧唐奈心想:他们怀着对我们的恳求和信心而来,而我们称职吗?我们的成功能抵消我们的过失吗?我们是否能及时救护,通过奉献弥补过失?有朝一日,我们会有机会知道吗?

他把思绪落到实处,他分析着:从今往后必须做很多整顿。他们必须堵上漏洞,不仅是那些已经暴露出来的,还有其他那些他们通过努力发现的。他们必须摸索出自身,还有医院体系中的弱点。必须展开更全面的自我批评和自我反省。让今天,他心想,成为一个明亮闪耀的灯塔,一个哀恸的十字架,一个新的开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