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57~1963年 4

飞往纽约的泛美航空公司206次航班上提供了几份当天的《纽约时报》。在翻阅报纸时,西莉亚评论道:“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切都没有多大变化。”

莫斯科方面发出了一则电讯,其中引用了尼基塔·赫鲁晓夫的话,他们将向美国发起挑战,要进行“导弹发射竞赛”。这位苏联领导人夸口说,将来的世界大战会在美洲大陆上打响,他还预言了“资本主义的灭亡,以及共产主义世界性的胜利”。

而艾森豪威尔总统向美国人民保证说,美国的国防开支会及时增加以应对苏联的挑战。

黑手党首领阿尔伯特·阿纳斯塔西亚被枪杀的事件仍处于调查之中,现在还没有结果。他在纽约帕克–喜来登酒店的理发室椅子上遇刺。

安德鲁快速浏览了一下报纸,然后将其放下。

这架推进式螺旋桨DC–7B飞机要飞行4小时才能到纽约。起飞后不久,飞机上就开始提供食物。用餐后,安德鲁提醒他的妻子:“你之前说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是一些关于医药公司新药推销员的事情吧。”

“嗯。”西莉亚·乔丹往后一靠,舒服地坐在座椅里,然后伸手握住了安德鲁的手。“从你用洛特霉素使你的病人好转之后的那一天说起吧。你跟我说,你在改变你对制药业的看法,你对它的印象好了很多。我说别改变太多,因为有些事情制药者们做得不对,而且我想改变这些不对的地方。有印象吗?”

“我怎么忘得了?”他笑道,“那天的所有细节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很好!那么,让我补充一点儿故事背景。”

安德鲁侧过脸看着妻子,心里又一次感叹起来:在这娇小可爱的躯体里,究竟有多少精力和智慧!他想,以后他得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学习,要在知识方面跟上西莉亚。现在,他要全神贯注地聆听。

西莉亚开始讲起1957年的制药业,她表示跟它的初创阶段相比,这一年的制药业在某些方面依然停滞不前。

“我们这行是在乡村集市上卖万金油起家的,同时还卖治疗不孕症的药,以及包治百病的药——从头痛到肿瘤,无所不包。推销药品的人对他们自己说过的药物疗效、做过的保证从来都不在乎。他们只想把药卖掉。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会对药的效果做各种保证。”

接着,西莉亚还说了些关于民间偏方和祖传秘方之类的事情,这些药通常在最开始是一些家族的人在售卖,这些家族的人后来就开起了早期的药房。然后,他们的后辈子承父业,开起了制药厂。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制药厂逐渐变成了大型的现代医药企业;同时,早期那种原始的推销方法也开始变得更加体面。

“但是,有时候方法还是不太得当,有一个原因就是家族承袭制还在,所以公司的血液里还有那种强行兜售万金油的传统。”

安德鲁评论道:“能存活下来掌舵大型医药公司的家族,想必已经不多了。”

“虽然还是有些家族控制着大量的股票,不过这样的家族确实不多了。但是,在这个行业中,即便是雇用了职业经理人来管理公司,那些陈旧的、不顾伦理的强行兜售依然存在。这种情况大多在推销员到医生那里推销新药的时候发生。”

西莉亚继续说:“你知道的,一些新药推销员为了让医生在开处方时用上他们要卖的药,会信口开河,甚至撒谎。虽然不是所有的推销员都是这样,但是这样的推销员其实特别多。医药公司会对外声称它们不会容忍这样的行径,但是它们却心知肚明这种事正在不断发生。”

乘务员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说飞机40分钟后就会在纽约着陆。飞机上的酒吧间即将关闭,她问他们是否想喝点儿什么。西莉亚点了一杯她最爱的代基里酒,安德鲁要了一杯加苏打水的苏格兰威士忌。

酒送来之后,他们又交谈起来。安德鲁说:“关于你刚才提到的情况,我亲眼见到过几例。我也听其他医生讲过,病人用药后病情加重,甚至在用药后死去。在有的病例中,完全就是因为医生信了新药推销员的鬼话。”他抿了一口威士忌,继续说:“还有医药公司的广告问题。药物广告泛滥,但许多广告都不提那些内科医生应该知道的事——特别是药物的副作用,甚至连非常危险的副作用也不提。但问题是,医生很忙,除了要诊治病人,脑袋里还有一大堆别的事情要考虑。他们很难相信医药公司来的那些人,或是医药公司本身,会故意欺骗他们。”

“但这些的确发生了,”西莉亚说,“随后,这种事就被掩盖起来,谁也不会提。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曾经想在菲尔丁–罗斯医药公司谈起这种事。”

“那你是怎样打算的?”

“我先建立档案,保存证据确凿、无懈可击的资料。然后,等到适当时候,我就会使用它。”

她接着解释道:“安德鲁,我不会再去找你,这是公司的政策,菲尔丁–罗斯会派其他人到你和汤森医生那里去推销药品。只要有一个新药推销员来找你,不管什么时候,也无论男女,也不管他来自我们公司还是其他公司,只要你发现他说了假话,或者发现他没提醒你注意新药的副作用,或是发现其他你应该知道的,但是他却没告诉你的事,就麻烦你写成报告交给我。已经有一些医生在为我做这件事了,都是一些相信我的医生。内布拉斯加州有,新泽西州也有。我的档案簿已经变得越来越厚了。”

安德鲁轻声吹了一个口哨:“你真是揽了一副重担,而且这还有不少风险。”

“如果这里有风险的话,总得有人冒风险。我不害怕。”

“你当然不会害怕,”他说,“我相信,你永远也不会害怕。”

“我跟你说,安德鲁。如果那些大的医药公司自己不清理门户,如果他们不能快点儿行动的话,我相信政府就会来帮他们清理。国会已经传出不少风言风语了。如果等到国会对医药公司举行听证会,等到他们通过了有各种严格限制的新法案,到那时候这些公司就会恨自己没有先行动。”

安德鲁沉默着,仔细品味着他刚听到的话,同时思索着其他的事。然后,他说道:“我以前没问你这个问题,西莉亚,或许现在倒是我进一步了解你的好机会。”

妻子盯着他的眼睛,表情严肃。安德鲁小心地斟酌着字句:“你说要干一番事业,我没有意见,我也知道你如果不干出一番事业,你不会感到幸福。可是,通过我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星期,我的感受是,你想得到更多东西,你不满足于只当一个推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