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977~1985年 9

文森特·洛德这些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精力充沛,喜形于色。

他致力于科学上的一种猜想,追求一个除他以外只有很少人相信的梦想——发明能淬灭自由基的药,近20年后,这个梦想终于成了现实。长期的专心致志就要获得报偿。目前,只需按法律要求完成动物和人体试验,就可制出一种药,从而使至今仍有风险的药变成安全的良药。

己菌素W——洛德对其发明定下的临时名字被沿用了下来——在制药界内被热烈地议论着,虽然它的详细情况仍是菲尔丁–罗斯的秘密。经常打听专利项目情况的其他医药公司了解这药的特殊意义,已表示对该药很感兴趣。

有一家公司是菲尔丁–罗斯主要的竞争对手,其负责人给西莉亚打电话说:“洛德博士看起来已经办到的事,我们自然希望我们的研究人员也能办到。不过,他们既然没有办到,我们就希望你们准备谈生意的时候,把我们公司排在第一位。”

这种新药有两种用法,这也同样使人感兴趣。在配制别的药物时,它既可作为有效的成分加进去——也就是制成复方药;又可单独制成药片,与其他药物同服。因此,己菌素W将是一种“全面的”药,换句话说,它是一种药物学家的药,供研制其他药物的专家使用,且会由许多公司经销而不是由一家公司经销。其他公司要获准后才能经营,但需要付给菲尔丁–罗斯巨额费用。

己菌素W的主要受益者将是关节炎和癌症患者。虽然治疗这些病已有了很多强效的药,但因为它们有危险的副作用,处方上用得很少甚至干脆不用。有了己菌素W,那些副作用和危险性就可完全消除,或者显著减少。

在一次销售计划会议上,文森特·洛德向西莉亚等人解释了这种药对关节炎的作用。他用的不是专业语言。

“病人的关节发炎之后,就不能活动,引起疼痛。这是因为得这病时会产生自由基,自由基又会吸引白细胞。白细胞一增多,就会引起炎症并使之恶化。”

洛德继续说:“但是,己菌素W可以阻止自由基的产生,因而白细胞就不致被吸引过去。结果,炎症就不复存在,疼痛也随之消失。”

洛德的解释引来几位听众的掌声。他乐得满脸绯红。

他还补充说,由于有了己菌素W,其他轻一些的病痛也可以采用新的疗法。

文森特·洛德研究上的重大突破是在三个月前实现的。它标志着经过大量艰辛而令人厌烦的试验和失败,他才取得这令人满意的光辉成就——在这历经反复失败的过程里,伤心泄气是屡见不鲜的。

这个过程本身也是衡量洛德成就的另一标志,因为目前有些人认为他的这种研究方法已过时了。

简单说来,这是利用有机化学的原理,由旧药制成新药的方法:以一种现有的活性化合物开始,改变其化学成分,然后再改变……再改,再改,再改,必要时就一直改下去。这样做为的是凭旧药找出一种没有毒性或毒性很低的有效新药。洛德回顾往事,记起两年前已试过近千种不同的化合物而一无所获,但他发誓绝不放弃试验。

另一种方法则比较新,葛兰素史克公司的杰出研究员詹姆斯·布莱克爵士以此方法研制出泰胃美。那是先确定什么样的生物机能失常可用药物治疗,再研制一种全新的药物。而马丁·皮特–史密斯在哈洛采用的遗传学方法就更新一些。但即使用这两种新方法试验多年,还是可能以失败告终,当然一旦成功,必然会研制出崭新的良药。但洛德早就认定那种较老的方法,更适合他的目的和脾性。他欣慰地提醒自己,瞧!事实证明他完全对了。

使洛德更加高兴的是,有一支专家队伍在菲尔丁–罗斯和他一起攻关,同事们发挥了各自的才智,把己菌素W做到完善。他们里面有化学家、生物学家、内科医生、临床药理学家、生理学家、毒理学家、兽医、病理学家以及统计学家。

即便如此,由于动物及人体试验的计划比较繁复,他们还需两年时间才能向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申请推出己菌素W。听说皮特–史密斯的肽7号计划遭受挫折,洛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高兴。因为哈洛那里耽误两年,就意味着己菌素W可能率先上市。

洛德的心情一好,就决定主动与西莉亚言归于好;在她重返公司后不久就到她办公室,祝贺她出任新职,并说:“见到你回来,我很高兴。”

“倒是我该向你祝贺,”西莉亚说,“我刚刚看过关于己菌素W的报告。”

“我估计这会被看成20世纪的重大发现之一。”洛德郑重其事地说。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使其老成一些,但他那自视甚高的傲气并未削减半分。

交谈中,洛德在蒙太尼问题上不愿承认西莉亚对,而他错了。他的理由是:西莉亚只不过是毫无科学根据地侥幸猜对了,因此,她跟手里拿到一张中奖彩票的人一样,在学识上并不值得信赖。

尽管他试图和西莉亚改善关系,而山姆死后她并未当上总经理,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想,这次董事会总算还明智,否则他可受不了。

世界进入新的一年。在1978年里,己菌素W仍是菲尔丁–罗斯寄予最大希望的东西。

临时任命普雷斯顿·奥哈洛伦为菲尔丁–罗斯的总经理,对西莉亚担负的责任和日常工作可以说没什么影响。在董事会特别会议开过后的第二天,奥哈洛伦就坦诚地向她说明了。他们的会见——只有他们俩——是在总经理的办公室里。

见到新换了的主人,想到不久前这里还是山姆用的,西莉亚不禁为其去世而悲痛,对他已死的现实仍难以适应。

老奥哈洛伦说话很有教养,带有新英格兰口音。他审慎地说:“乔丹太太,我希望你了解,我并不坚决反对你当总经理;我同样坦白地承认,我没支持你当选。但要是多数人投票赞成你,我会随大溜。这一点,我甚至告诉了别的董事。”

“听你把这说成‘甚至’,真有意思。”西莉亚的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些许酸涩。

“回得好!”老头笑了。她想,这人起码还有幽默感。

“好吧,奥哈洛伦先生,”西莉亚继续很快地说,“这样,咱们都了解彼此的立场了,对此我很满意。此外,我需要听取你的指示:你要我怎样做?咱们如何分工?”

“熟人都叫我斯诺(snow,意译为雪)。”又是一个苦笑。“得到这个外号是因为我年轻时贪玩,老是滑雪。我倒愿意你就这样叫我,或许我也可以叫你西莉亚。”

“好!叫你斯诺,叫我西莉亚。”西莉亚答道,“现在来研究如何分工吧。”他知道她的话里有怨气,但他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