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晚上11:00~次日凌晨1:30(美国中部时间) 13(第4/5页)

铲雪车和平土机排成一列,还在旁边待命。梅尔觉得,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些车辆就像等着分食猎物的秃鹫。

记者汤姆林森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我刚才在想。我小的时候,其实也刚过去没多少年,这一片还是田野荒地。到了夏天,还能看见牛、玉米和大麦。有一个长了草的机场,很小,谁也没想到后来能发展成这么大。以前要是坐飞机,一定会用市里的那个机场。”

“航空业就是这样。”塔尼娅说。除了坐着干等,总算有些别的事可以拿来聊,这让她暂时松了口气。她继续说:“我听人说,如果在航空领域工作,会让人觉得这一辈子比别人更长些,因为航空领域的一切都变化得十分频繁,也快得很。”

汤姆林森反驳道:“也不是所有事都变得那么快。就航空港来说,变化还不够快。贝克斯菲尔德先生,再过三四年,就会出现混乱的局面,对吗?”

“混乱总是相对的,”梅尔道,他还一门心思看着汽车挡风玻璃外的现场。“要想解决这种混乱局面,办法有很多。”

“你这是在回避我这个问题吗?”

“对,”梅尔承认道,“算是吧。”

梅尔心想,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比起航空领域的大发展来,眼下他更关心窗外分秒必争的进度。但他觉得应该缓解一下塔尼娅的紧张情绪,哪怕这只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两人似乎越来越心有灵犀,她有什么情绪变化自己都能感觉到。同时,他也提醒自己,他们等待的是环美航空的一架航班,航班能否安全着陆还是一个未知数。塔尼娅是环美航空的员工,这架飞机离港时她还帮过忙。真要算起来,三个人里面,她才是最直接的相关者。

梅尔尽力把注意力转到汤姆林森刚才的那番话上。

“在航空领域,”梅尔一本正经地说,“空中总是比地面发展得快,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有时候,我们以为地面很快就能跟上,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们差一点儿就做到了,但最终直到现在也没赶上。我们唯一能做到的,恐怕就是不要落后太多。”

那位记者坚持问下去:“那我们应该对航空港做些什么呢?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一方面,我们可以拓宽思维,充分发挥想象,摆脱火车站式的传统运营理念。”

“你是说我们现在还是这种理念?”

梅尔点点头。“很不幸,我们有很多方面还在因循守旧。早期的航空港都是仿照火车站的运营模式建起来的,因为设计师总要借鉴一些前人的经验,而唯一能够效仿的也就只有铁路的经验了。随后,这个习惯被保留下来。所以我们现在才会有那么多‘直线型’航空港,航站楼不断沿直线扩展延伸,所以乘客不得不走好远。”

汤姆林森问道:“有些不是在变吗?”

“很慢,而且只是个别地方。”尽管此刻压力重重,一谈到这个话题,梅尔便和以往一样,越说越起劲。“有几个在建的航空港是环状的——就像甜甜圈一样,车停在里面就行,不必停到外面很远的地方;在那些高速水平电梯的帮助下,乘客的步行距离缩小到最短;飞机会尽量靠近乘客,而不是让乘客去靠近飞机。这意味着,最终每个航空港在大家眼中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不是凑在一起的独立个体。很多有创意的想法,即便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现在也都有人愿意去听了。洛杉矶正提议建一个大型的海上机场,芝加哥提议在密歇根湖建一个人造航空港小岛。没有人嘲笑这些想法。美国航空公司计划用巨型液压升降机把飞机上下分层叠起来,方便装卸货物。不过这些变化进行得很慢,而且彼此步调并不一致。我们建的航空港就好比用一块块碎布拼凑而成的被子,毫无新意。就像是电话用户自己设计制造自家的电话,然后把这种电话塞进全球系统里去一样。”

无线电里突然传来声响,打断了梅尔的话。“地面管制呼叫移动1号和城市25。芝加哥中心预计将问题航班交给林肯进近管制的时间是0117。”

梅尔的表此刻显示凌晨1点06分。也就是说,2号航班比塔台主任预计的提早了1分钟。乔·帕特罗尼的时间又少了1分钟。11分钟后如果还不行,就要执行梅尔的方案。

“移动1号,30号跑道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情况照旧。”

梅尔在心里打鼓:他是不是把时间掐得太紧了?他真想现在就下令,指挥铲雪车和平土机开始工作,转念又忍了下来。责任就好比一条双向行驶的车道,此时负责,将来就要担责,何况他这么一声令下,一架600万美元的飞机可就要在地面上报废了。说不定乔·帕特罗尼最后真能成功,不过眼看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这种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梅尔看到,那架受困的707前面,有些照明灯和其他设备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飞机的发动机还没有启动。

“那些有创意的人,”汤姆林森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人。都有谁?”

梅尔心不在焉地回答:“列个名单出来,可不大容易。”

他还在仔细关注车外的情况。那架墨航707前面剩余的车辆和设备都已经撤离了,健壮的乔·帕特罗尼浑身是雪,此刻正往放在机头附近的登机舷梯上爬。快爬到最上面的时候,帕特罗尼停了下来,转过身,打着手势。他似乎在朝下面的人喊些什么。现在,帕特罗尼打开了前舱的舱门,走了进去。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比他单薄些的身影登上舷梯,跟了进去。飞机舱门关上了。下面的人马上把舷梯推走。

车内,那位记者又发问了,“贝克斯菲尔德先生,对航空港和未来特别有想象力的那些人,你能举几个例子吗?”

“对啊,”塔尼娅道,“你就不能举几个例子吗?”

梅尔心想:房子都烧着了,他们还有心情在客厅打牌呢。

好吧,既然塔尼娅出口相邀,他只好奉陪到底。

“我能想出几个来,”梅尔道,“洛杉矶的福克斯,休斯敦的约瑟夫·福斯特,他如今在美国空运协会工作。政府部门有艾伦·博伊德,还有托马斯·沙利文,他在纽约港务局工作。航空公司方面有:泛美航空的哈拉比,美联航的赫布·戈弗雷。加拿大有约翰·C·帕金,欧洲有法航的皮埃尔·科特,德国的康特·卡斯泰尔。还有别的。”

“还有梅尔·贝克斯菲尔德,”塔尼娅插了一句,“你可别把他给忘了。”

汤姆林森一直在做笔记,听到塔尼娅的话,嘟囔起来:“我已经把他记下了。这不明摆着的嘛。”

梅尔笑了。但他在心里嘀咕,真的是明摆着的吗?这话要是放在很久以前说还差不多,但现在,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退出了国人的视野。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退出主流群体,大家很快就会把你抛到脑后。到后来,就算想东山再起,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问题不是他在林肯国际做的工作不如以前重要,也不是因为他做得没以前好——梅尔心里清楚,自己这个航空港总经理一直非常称职,现在可能比以前做得还要好。可是,他曾有机会为航空业做出巨大贡献,但现在恐怕永远实现不了了。他知道,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冒出这个念头。这重要吗?他在乎吗?他想清楚了:没错,他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