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2/4页)

“我知道,这座城市的地下是水的世界,”彼得也有同感,“饭店的地下室里,一天24个小时不间断地把我们的污水向上抽运到城市的下水管道里,却不是向下排放。”

“以前这里可比现在潮湿多了,就算是在干燥的地方,也是掘地三尺水自来。所以,当时挖好了墓坑,还没等棺材放进去,坑里就出水了。还有许多传言,说当时的挖墓工会站在棺材上,把它硬压到墓坑里。有时候,他们还在棺木上凿些洞,让棺材自己沉下去。那时候人们都说,就是人还有呼吸,最后也会被淹死的。”

“听起来可以拍成恐怖电影呢。”

“有些书上还写道,当时的饮用水里会透出死尸的味道呢。”她扮了一个恶心的苦相,“总之,后来就颁布了法律,亡人只能长眠于地上,禁止地下埋葬。”

他们行走在一排排结构独特的坟墓之间,整个墓地对于彼得来说真是前所未见。玛莎边说边比画着这些墓穴,为彼得指点迷津,“这就是法律颁布后发生的情形了,在新奥尔良,我们把这些地方叫亡灵城。”

“我现在理解为什么这么说了。”

他心里觉得,这真的像是一座城市,街道虽纵横交错不算规整,可座座坟墓不正是街道两旁微缩的小房子吗?砖砌结构其中,灰泥粉饰其表。有的还有铁制阳台以及狭窄的行走路。“鬼屋”也是层层级级、各式各样,只不过与“人宅”不同,幽闭无窗算是它们唯一保持一致的特色。不过,这些地方却有着数不清的小屋门,彼得指着这些小门说道,“它们多像公寓的入户门啊。”

“它们就是公寓,真的。而且大多数是短租公寓。”

彼得好奇地瞅着她。

“这些墓穴被分成一个个小房间,”玛莎解释着,“普通家庭的墓穴有2~6个小房间,而大家族的就多了一些。墓穴之间都设有单独的小门,每当有葬礼的时候,其中的一扇小门就会被事先打开。里面原有的棺材会被清空,从棺材里清出来的残留物将会被推到墓穴的后部,通过那里的槽口落入地下。清空的旧棺材要烧掉,然后再把新棺材推进去。它会在里面放置一年,之后再除旧推新,循环往复。”

“只有一年吗?”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那就足够了。不过,有时候还会更久一些,如果下一个不是那么着急进来的话。可是放久了也只不过是满足蟑螂的口腹之欲而已。”

他们俩连忙转身,映于眼帘的是一个胖老头,穿着一身污渍斑斑的牛仔布工装服,正乐呵呵地瞅着他们。胖老头摘下旧式草帽,用一块红色的丝帕擦了擦头顶。“很热,是不是?不过,那里边可凉快多了。”说着,他就用手熟络地拍了拍旁边的一座坟墓。

“如果你要是那么觉得,我也没意见,”彼得不愠不火地应着,“不过,我倒不觉得有多热。”

另一位咯咯笑上了,“反正早晚都会进这里的。你好,普雷斯科特小姐。”

“您好,科洛迪先生,”玛莎介绍道,“这位是麦克德莫特先生。”

这位守墓人欣然地点了点头,“要去看看你们家族的安乐窝吗?”

“我们这就去,”玛莎应着。

“那么,这边请吧。”接着胖老头便在前头带路,还扭过头大声嚷着,“一两周前我们刚认真地打扫了一番,现在再看看吧,相当不错呢。”

他们穿行于狭窄的假想“街道”上,彼得觉得,经过的都是些久远的日期和名字。他们的胖老头向导指了指一片开阔地上碎石堆,“那边正好燃旧迎新呢。”彼得可以从焖烧的烟尘中看出棺材的残骸。

他们驻足在一座六居室的墓穴前,仿佛面对的是一幢传统的克里奥尔式住宅。“贝宅”的外观漆成了白色,修葺得比周围大多数的邻里都要好上一些。在一面饱经风霜的大理石碑上,铭刻着许多名字,其中大多数的姓氏都是普雷斯科特。“我们是个古老的家族,”玛莎说道,“虽归为尘土,下面一定也很拥挤吧。”

斜阳耀墓。

“美极了,是不是?”守墓人退后一步站定,欣赏地感叹着。随后,指了指接近墓顶的一个小门,“那个就是未来将要开启的下一扇,普雷斯科特小姐,那是给你爸爸留着的。”他又摸了摸第二层的另一扇,“这间是留给你的。不过,有可能就不是我把你送进去。”他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那个总比我们所有人期望的要来得早啊。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浪费时光啦,不要啊,先生!”守墓人再次用红手帕擦了擦光头,不紧不慢地走掉了。

尽管天气挺热,可彼得却打了个寒战。玛莎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定好了死后的归宿,想一想都让他觉得心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玛莎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脸,不动声色地说道。这让彼得再一次感叹于玛莎洞悉自己思绪的能力。“只不过是从小就常到这儿来,看看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罢了。”

彼得只好点了点头,游逛至此,他已经对这种身后之地颇为厌倦了。

他们移步回转,快到盆地街的门口时,玛莎用手拉住了彼得的胳膊,二人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就有一队车子停到了外面,车门频开,人群涌现,齐聚行径。从他们的装束神情来看,显然是一队送葬人要进入墓地。

玛莎低声说道,“彼得,我们还是等一等吧。”于是,两人便让到一旁,不过还是在门口附近,只是没那么显眼而已。

只见小径上聚集的人群分向两旁,让一小队送葬人牵头先行。为首之人面色土黄,从其做作的举止来看,应该是名殡葬师。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位牧师。

牧师的后面是6个肩扛重椁的抬棺人,步履沉重,缓缓而行。他们的后面还有4个人,抬着一副白色的小棺材,棺材上只是孤零零地放了一枝夹竹桃。

“天啊,不!”玛莎悲天悯人地惊道。

彼得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牧师咏诵,“祈愿天使,携汝之手,引升天堂;愿殉道士,夹道欢迎,接汝前往,圣洁之城,耶路撒冷。”

一群送葬者跟在第二口棺材之后,单独走在最前面的是位年轻人。只见他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黑西服,手中局促地拿了顶帽子,双眼紧盯着小棺材不放,两行泪水涓流般淌过面颊。靠近后面的送葬队伍里有一名老妇人,由人搀扶着啜泣而行。

“……愿天使齐声咏唱迎接你,愿你和拉撒路一样,历经贫寒终升天国,和他一起得到永久的安息……”

玛莎轻声低语,“她们是肇事逃逸案的死难者,一位母亲和一个小姑娘,报纸上都有。”彼得发现,她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