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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时稍微迟了点,她走进教室,菲利普和科拉松正在做示范。不是萨尔萨。几个挪威少女前一天晚上去萨克拉门托区看了一场演出,此时更加热切地希望学会点什么。玛吉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男人们觉得只要能在课程后半部分跳萨尔萨,也无妨。连日来第二次,两位老师可以向这班学生展示他们眼中最伟大的舞蹈。

示范结束,科拉松猛地一阵跺脚,像机枪一样响亮,她对学生们喊道:“好,弗拉门戈就是这样开始的。”

此刻的伴奏音乐与轻盈的萨尔萨节奏——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第二天性——完全不同:耳朵更难抓住或找到节拍;它仍然有规则的拍号,但常常并不遵循。除了吉他声,还可以听到击掌和反击掌的声音,这些律动带着不可思议的复杂性,彼此交织穿插,偶尔却融合为一,在最后一拍中骤然结束。

现在,科拉松双手高举,她柔软的手腕使双手摆出完美的弧形,手指伴随着音乐的节拍不断地张开或收拢。她放松的臀部随着律动自由地摇摆,舌尖还时不时地发出咔嗒声以增强节拍。

很快,班里的女人们开始互相模仿,一些人做得比另一些人更好。

他们就这样进行热身,持续了十到十五分钟,感觉正渐渐跟上节拍,科拉松偶尔用一两句训导打断他们的半催眠状态。

“听!你们听见了吗?”对她而言,一边讲话一边摇摆并没什么困难,“铁砧的声音?金属撞击的声音?”

所有人茫然地看着她。她用失望的眼神回应他们的愚蠢,继续类比。“来,”她喊道,越来越不耐烦,“听着!叮——叮——叮——叮!你们没去过阿尔拜辛区吗?没见过打铁吗?听不见男人打铁的声音吗?听不见狭窄街道上的这些声音?”

有人窃笑起来。但在科拉松看来,如果无法理解这一切,那是他们的损失。她已经花费了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解释。

索妮娅开始听到铁匠的打铁声在回荡,甚至连节拍之间的暂停,都让她想起铁锤砸中金属前的挥舞。科拉松不是疯子,她击掌,摇摆,都是为了形象地说明自己的观点。富有想象力的人们会听到铁匠铺中的声响。

“现在,跟着我。跳!”

科拉松似乎正置身于自己的宇宙中,像军官一样发号施令。对她来说,萨尔萨只是个附加的表演,弗拉门戈显然才是她心之所属。她握紧拳头,然后缓缓地逐一展开手指,从小指到大拇指,重复这个动作,然后又有了变化:从食指开始逐渐展开,直到小指。她一直在不停地转动手腕,一圈又一圈,从后又向前。

索妮娅的手腕几乎被这种陌生的动作扭伤,胳膊也疼痛起来。科拉松用双手做出复杂动作的同时,还上下弯曲手臂。她的胳膊像长蛇一样,一忽儿举到头上,一会儿又到了身侧。大家都试图跟上她的动作,场面乱糟糟一片。

“看!看!”她喊道,声音中交杂着挫败和无限的热情,“看着!”她知道他们能做得更好,但需要时间。目前为止,他们只让上半身动了起来,要做的还多着呢。

“好。非常好。休息一会儿吧。”

大家感激不尽,放松下来。不过休息时间并不长。刚才坐着观察的菲利普这会儿跳了起来。现在他成了舞台的中心。同学们呈马鞍形围绕在他身边观看。

“这是最基本的步法。”他向前伸出一条腿,微微弯曲膝盖,踢了踢脚踝,又跺了下脚后跟。反复多次后,他的动作快起来,让大家看看这些简单的动作如何形成人们熟悉的弗拉门戈踏步的奇观。大家纷纷尝试。用慢动作做这些一点也不复杂。

“脚!”他大喊着,脚重重地跺在地板上。当脚踝的脆响直接冲进地板时,他喊出的第二个词具有完美的拟声效果。“后跟!后——跟!”他重复道。

他们练习了一会儿基本动作,然后菲利普开始教些复杂的东西,从后跟到脚趾,以不同的次序移动。有的学生能跟上,一些协调性不太好的学生则乱了阵脚。事实证明,这种舞比看上去难跳得多。但菲利普没有停止。他专心地跳着弗拉门戈舞,甚至没发现有些人再也无法跟上他。

“你们必须听自己的脚踏出的节奏。”他说,“你们在用脚制造属于自己的音乐。脑子里什么也别想,但耳朵要听着一切。”

差不多是这样,索妮娅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执行——用耳朵而不是用心做这些。她忽然看到玛吉的眼睛这次竟流露出了厌倦的神情。

接着,又轮到科拉松了。“重中之重,我放在最后。”她的话充满戏剧性,“而且,这才是开始。”

此时,班上大部分人都站着端起塑料瓶喝水。一切变得比他们预期的更为吃力。

“姿态!”在说出这个词的同时,她演示了期望中的动作:下巴扬起,鼻子冲着天花板,那种傲慢的姿态让索妮娅想起了三天前那个晚上她们看到的弗拉门戈舞者。大家看着科拉松展示舞蹈开始时该如何“宣告”自己。

“开头最重要。”她说,“你不能悄无声息地进来。你必须告诉每个人,你来了——用你的身体语言。告诉人们,现在你是屋子里最重要的人。”

科拉松就是那种一进门就令人惊艳的女人。她生来就是为了表演。索妮娅并没有意识到这也可以学会,她一直以为这是天生的。然而,二十分钟后,她在镜中看到一个女人,光彩夺目,姿态撩人,然后吃惊地发现那是她自己。这时她才确信,原来自己也具备这种资质。手臂向上高举,手指张开,身体随着腰肢扭动,另一只手臂在身前弯成弧形,她看上去几乎是纯正的弗拉门戈舞者。

伴随着科拉松一声清脆的击掌,课程告一段落。她微笑着宣布:“好,很好。休息一会儿,我们回到萨尔萨。”

“谢天谢地。”玛吉朝索妮娅嘟囔道,“我都怀疑弗拉门戈是不是我的特长。”

“但几天前你对此好像非常热切。”索妮娅说道,竭力隐藏话中那丝“我早就说过”的意味,“它是不是比你想得要难一点?”

玛吉猛地一回头,浓密的长发甩过脸庞。“太戏剧化了,不是吗?又那么自我中心。完全就是表演。”

“但是,所有的舞蹈不都是表演吗?”

“不,我觉得不是。至少在跟舞伴跳舞时不是表演。如果那是表演,也只是在其他人看来如此。”

索妮娅第一次意识到:对这位朋友来说,舞必须和另一个人一起跳。这就是她不断寻找难以追寻的完美男人的原因之一。这也是她生命的探求。

“两分钟,各位!” 科拉松喊道,“就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