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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赛因提出去花园里坐同时放哨。现在他们不能放松警惕。
伊里妮为他送来一盘饭菜。
“还能闻得到吗?”她问。
他低下头去闻。那些药草的香气扑面而来。“能,”他回答,“谢谢你,乔治乌夫人。”
不出几分钟,他就把盘里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瓦西利斯为他自己和帕尼库斯各倒了一杯鱼尾菊酒。
“干杯。”他们说着碰了碰杯。
瓦西利斯很高兴回家。他一直很想念自酿的烈酒。月光夜总会的上等威士忌和法国白兰地根本无法替代它。他们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日出酒店华丽宽敞,摆满瓷器、水晶和银器,可眼前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更自然:一缕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射进来,花边桌布,破损的盘子,大家围坐在一张小圆桌边,胳膊碰着胳膊。
圣像回到了特制的架子上,邪眼继续俯视他们。照片还在原来的位置,伊里妮甚至抽时间擦去了上面的灰尘,只是小心翼翼地不去看两个儿子的眼睛。照片里的他们都看着镜头。但一个已不在人世,另一个则下落不明。
第二天中午时,侯赛因已经弄清楚了食物的情况。他一大早就起来了,去了附近的所有街道,查看了每一家食品店。大部分都无须强行破门。门多半开着。他们去日出酒店前,很多店里都还有大量食物,可现在干货都被吃光了,大部分罐头也不翼而飞,他推断都是那些当兵的拿走了。
他回来时就看见母亲和伊里妮坐在厨房的桌边。
“你去哪儿了,亲爱的?”埃米内说,“我们都很担心!”
“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伊里妮关心地补充道。
“我去找吃的了,”他答,“我以为你们知道。”
“可你去的时间太长了……”埃米内说。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他说,“可是……”他犹豫了。事实上他一整个早晨几乎什么都没找到。绝望之下,他甚至闯进民居去找食物。
如他几个月前观察到的,很多房子还保留着他们的主人离开时的状况。盘子里还有食物残渣,一些干透的花瓣落在花瓶底部,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形。婴儿围嘴和围裙随意搭在椅背上。到处都是正常生活被突如其来的逃离遗弃的迹象。一切寂静无声,仿佛他们的主人随时会回来,继续生活。
那些遭到洗劫的房子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看到它们,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椅子不再整齐地摆在桌子下面,盘子不再耐心地等待扒羊排。家具都成了木条,瓷器都变成碎片。柜子门大敞,贵重物品不翼而飞。有传闻称人们都把钱和珠宝藏在床垫里或地板下面,所以那些土耳其士兵把房子拆得四分五裂。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希腊族塞浦路斯人的房子,可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的家里同样遭到了疯狂破坏。
到处都臭烘烘的,充满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如果建筑是人,那么眼前的这些已奄奄一息。
不管进去的地方是怎样的光景,侯赛因都只有一个目的:找吃的。东西少得可怜。一整个早晨他只找到了四个生锈的罐头,这连一顿饭都不够。
两个女人期待地看着他。她们的注视令他有些不舒服。自从马科斯死了之后,他就意识到长辈们都指望着他出谋划策。
“只有这些。”他说着把罐头放在她们面前的桌上。
伊里妮和埃米内默默地站起来。她们无法掩饰失望。
“外面几乎什么都没剩下。”侯赛因说。
“去找你父亲和乔治乌先生吧。”埃米内说。
两个男人正在楼顶抽烟。他们在赫里斯托斯房间里的一个锡罐里找到了一些陈年香烟。听到脚步声,他们扭过头来。
“侯赛因!”哈里德笑着说。
“你下楼吗?”他问。
“抽完烟就去,”哈里德答,“你母亲有需要我干的活儿吗?”
侯赛因耸耸肩。风拂过他的脸颊。
几分钟后,他们五个人聚集在乔治乌夫妇的房间里。
“侯赛因有话对我们说。”
“我想我们必须走了。”
“为什么?”瓦西利斯问。
“我们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哈里德补充。
“一点吃的都没有了,爸爸。是时候离开了。”
他说的都是事实。
他们面面相觑。但越来越饿的肚子告诉他们侯赛因说得对。
“我们最好告诉玛丽亚和帕尼库斯一声。”瓦西利斯说。
“可怎么出去呢?”伊里妮问,“安全吗?”
侯赛因亲眼见过那些士兵的暴行,外面的确不安全。
“如果离开这里,”哈里德说,“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
“而且阿里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们……赫里斯托斯也是。”埃米内说。
“我们还有小农场,”瓦西利斯说,“还有果树。”
“但是没有地方住。”伊里妮补充道,声音细不可闻。
帕尼库斯出现在门口,而且听到了他们的话。
“如果侯赛因说我们得离开,我们就应该听他的,”他说,“孩子们一直都很饿。要是外面没吃的了……”
“可我们必须找到安全通道,”瓦西利斯说,“不能贸然出去。”
“谁去找?”帕尼库斯问。城里到处是土耳其士兵。
侯赛因发现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了他身上。
“等我到明天,”他说,“不过一定要准备好,我一回来就走。”
他们看看彼此。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只要将圣像、照片和邪眼重新打包。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
侯赛因跑回赫里斯托斯的房间。那条项链在他睡觉的沙发下面。他把项链从袋子里拿出来,举到阳光下。即便他对珠宝一窍不通,也觉得这条项链堪称绝美。
“侯赛因!”
他一转身,发现母亲跟着他走进了房间。她的眼里闪烁着怒火。
“侯赛因——这条项链哪儿来的?”
“马科斯……我杀了他后从他口袋里找到的。”
“让我看看。”她要求道。
侯赛因很少见母亲这么生气。他把项链交给她;她反复看了看,瞧着那独特的扣钩。
“塞浦路斯只有一个女人有这样的宝贝。”她立刻就认出这条项链属于阿芙洛狄忒。
侯赛因很担心她不准备把项链交还给他。
“我们现在只有这些蓝宝石了,妈妈,”他央求道,“得把它们卖掉,才能找到安全通道。”
她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项链。和侯赛因一样,她清楚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总有一天,他们会补偿阿芙洛狄忒。
“你得知道,”她说,“这些不是宝石,而是钻石。这条项链是阿芙洛狄忒的父亲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这么说,我卖掉它一定能换来我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