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宵先生(第2/3页)

“危险啊,这可真是危险。”

我觉得很好笑。

“这有什么可危险的呢?即便在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你和她两个人也不会出事的,我已经试验过了。”

“那是因为你这人脑子缺根筋。”你用怜惜的口吻说道,“莫非老弟连美女和丑女都分不清吗?”

这话我不愿意听,你还配说我,你才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觉得竹姑娘那么美,是因为竹姑娘的心灵之美,投影到了你纯洁的心中。如果冷静观察的话,竹姑娘根本算不得美女。倒是麻儿比她美得多。只不过竹姑娘的品格之光,让她看起来美丽而已。对于女性的容貌,我自认为有着数倍于你的更为苛刻的审美眼光。不过,那时候我觉得评论女性的容貌,太庸俗,便没有再说什么。

看起来,只要一说到竹姑娘,咱们俩往往会较起真来,心情变得有些不愉快。这可不好。真的,你就相信我好了。竹姑娘真的不是美女,也没有什么可危险的。你说什么太危险了,不是很可笑吗?其实竹姑娘和你差不多,是个特别本分的人。

我们默默地站在露台上,过了一会儿,你突然说起,我旁边的越后狮子,其实就是名叫大月花宵的著名诗人,于是乎,竹姑娘和其他一切都被刮飞了。

4

“真没想到。”我感觉仿佛在做梦。

“我觉得很可能是他。我刚刚瞅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的。我的哥哥们都是他的崇拜者。所以,我从小就看过他的照片,知道他的模样。我也是他的诗歌的崇拜者,你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吧。”

“那是当然了。”

我虽然不怎么擅长写诗,但是对于大月花宵的诗歌相当熟悉,像他的《百合花公主》《海鸥》等,到现在都能朗诵出来。这数月中,这些诗歌的作者竟然一直和我比邻而睡,令我一时间无法相信。我对于诗歌虽然一无所知,然而,正如你所知道的,在对于天才诗人的尊敬这一点上,我可是自诩从不落人后的。

“是他吗?真的?”好半天,我都沉浸在无限感慨之中。

“还不能完全肯定呢。”你有些狼狈,“刚才,我只瞅了一眼。”

最后,咱们觉得这件事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加上周日的慰问广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回到了楼下的樱花屋。越后正躺在床上。我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觉得越后看上去是那么有派头。此时的他恰似一头威猛的睡狮。咱俩互相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不禁一齐吐了一大口气。因过于紧张,咱们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背靠着窗户站着,默默地倾听着播放的唱片。节目一个接一个进行着,终于到了那天最受欢迎的助手们的二重唱,当她们唱起了《奥尔良少女》时,你用胳膊肘戳了下我的腰,特别兴奋地对我耳语:“这首歌是花宵先生写的。”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记得我小时候,这首歌作为花宵先生的杰作,曾经在少年杂志上被介绍过,还是带插图的,在当时流传甚广。

咱们偷偷地观察越后的表情。越后刚才一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但是当《奥尔良少女》的合唱开始时,他稍稍从枕头上抬起头侧耳细听,然后又好像累似的闭上了眼睛。啊,他闭着眼睛,十分伤感地微微一笑。

你右手握拳,做了个击打空气般奇怪的动作,然后伸手跟我握手。咱们没有笑,而是严肃地互相握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到底为什么握手,虽然说不清楚,不过那个时候,咱们实在无法保持平静,不握手的话,会激动得跳起来的。

你和我都特别兴奋。《奥尔良少女》结束后,你用怪怪的嘶哑声音说道:“那我先告辞了。”我也点点头,送你来到走廊——

“果然是他!”咱俩同时大声喊道。

5

到此为止的情况,你也都知道。那么,我送走了你,一个人回到房间时,我的心情已经超越了兴奋,几乎陷入恐怖之中,脸色苍白。我故意不朝越后看,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可是心里突突乱跳,不安、恐怖与焦躁不可思议地混杂在一起,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轻声叫道:

“花宵先生!”

他没有答应。我鼓起勇气,把脸扭向花宵先生。越后已经默默做起了伸缩锻炼,我也慌忙开始运动。我将腿伸开成大字形,一边从小拇指开始依次向掌心弯曲两手的手指,一边用还算平静的声音问道:“她们唱了半天,好像连那首歌的作者是谁都不知道吧?”

“作者什么的,被人忘记也没关系的。”他坦然答道。我越来越确信,此人就是花宵先生了。

“以前,多有得罪。刚才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的。那位朋友,还有我,都是从小就喜欢您的诗。”

“谢谢。”他严肃地说道,“不过,现在,还是越后感觉比较轻松。”

“为什么,现在不写诗了呢?”

“因为时代变了嘛。”他说着呵呵呵笑起来。

我心里特别激动,根本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我们俩都默默无语地做着运动,突然,越后生气地对我吼道:

“不要关注别人的事。你最近,太狂妄了吧!”

我吓了一跳,越后从来没有用这么粗暴的口气对我说过话。我只有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

“这就对了,什么也不要说。你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

别提了,糟糕透顶。诗人这种人,的确是很可怕的。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自己都稀里糊涂的。那天一整天,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助手来擦身时,虽然一再跟我说话,但我一直闷闷不乐的,没有怎么理她。我心里特别想告诉麻儿她们,我旁边的越后,其实就是《奥尔良少女》的作者,吓她们一下。可是,越后已经发话“什么也不要说”了,没办法,昨天晚上我一直忍到就寝。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清早,我居然顺利地和这位被我惹怒的花宵先生和好了,我终于松了口气。早晨,好久没来的越后的女儿来探望他了。她名叫清子,是个温顺的姑娘。年纪和麻儿差不多,瘦瘦的,脸色不太好,眼梢上挑。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她一边解开带来的大包袱皮,一边说道:

“我给你做了点炖鱼。”

“是吗?那就现在尝尝吧。拿出来吧,分一半给旁边的云雀君。”

我觉得很意外。以前,越后总是叫我那边的先生,或是学生,小柴君等,从来没有如此亲昵地称呼过云雀。

6

她把炖鱼拿到我跟前来:

“你有没有容器?”

“啊,有的。”我有些惊慌,“在那边的小柜子里。”我说着,打算下床。

“是这个吗?”她蹲下身子,从我床铺下面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