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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混乱。

我朝着光亮前进。刚一迈步,脑海中的图像倏然消失。

淡没。

我在无声无息的黑暗中扶壁前行。我决意什么也不再想,想也无济于事,无非把时间拉长罢了。我摈除一切思虑,全神贯注地向前移动脚步,小心翼翼,踏踏实实。光亮隐约映照四周,但还不至于看清是何场所。只见有一扇门,未曾见过的门。不错,如她所言。木制的门,门上有号码牌。但数字无法辨认,光线太弱,牌又脏污。总之这里不是海豚宾馆。海豚宾馆不会有如此古旧的门,而且空气的质量也不同。这是一股什么气味呢?简直同废纸堆的味道无异。光亮不时地晃摇,估计是烛光。

我站在门前,对着那光亮相看半天。

接着又想回服务台那女孩儿身上。我蓦地后悔起来:当时索性同她睡了或许更好。难道我还能重返那个现实中去吗?还能够同那个女孩儿约会一次吗?想至这里,我不由对现实世界以至游泳学校感到嫉妒。准确说来也许不是嫉妒,而是被扩大被扭曲了的后悔之念。而从表面看来却同嫉妒无异,至少我在这黑暗中是这样感觉的。罢了罢了,我怎么会在这等场所产生妒意呢?我已经好久不知嫉妒为何物了。我是几乎不具有嫉妒情感的人,我只关注我自己,谈不上所谓嫉妒。然而现在却腾起一股意想不到的强烈妒意,而且是对游泳学校。

傻瓜!有哪个人会嫉妒游泳学校呢?闻所未闻。

我咽了口唾液,声音居然大得犹如铁棍敲击油桶。其实充其量不过咽口唾液而已。

声音发出奇妙的回响,如她所言。对了,我得敲门,敲门。于是我敲了敲——毅然决然地、微乎其微地,细微得生怕里边听见。不料发出的声音却极其巨大,且如死本身那样滞重、那样冷峻。

我屏息静等。

沉默。同她那时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或许5秒,或许1分。时间在黑暗中也不循规蹈矩,或摇摆,或延长,或凝缩。我本身也在黑暗中摇摆、延长、凝缩。随着时间的变形,我本身也在变形,活像哈哈镜照出来的。

随后,传来了那声音——加重了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衣服相摩擦的声音。有什么从地上站立起来。脚步响。朝这边缓缓接近。“嚓——嚓——”拖鞋拖地般的声响。有什么走来,“但不是人”她说过。如她所言。确不是人的脚步声,是别的什么,现实中不存在的什么——然而这里存在。

我没有逃跑,只觉得汗流浃背。奇怪的是随着那足音的逼近,恐怖感反而减弱下来。不要紧,我想。并且可以清楚地感到这不是邪恶之物。无须害怕,只管见机行事,不足为惧。于是我沉浸在温暖的漩涡中。我紧紧地握住门的把手,闭目、敛气。不要紧,不用怕。黑暗中我听到巨大的心音,那是我自己的心音。我被包容在自己的心音之中。我自言自语:何足惧哉!无非相连而已。

脚步声停止了。那个就在我身旁,且看着我。我闭目合眼。相连,我想。我同所有的场所相连——尼罗河畔,喜喜,海豚宾馆,过去的摇摆舞曲,浑身涂遍香料的努比亚女官,定时器“咔咔”作响的定时炸弹,昔日的光亮,昔日的音响,昔日的语声,一切的一切。

“等着你哩!”那个说话了,“一直等着你,进来吧。”

不睁眼我也知道是谁。

是羊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