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周过去了。这是春光以坚定的步履向前推进的一周。春光义无反顾,现在同3月全然不同。樱花开了,夜雨将其打落。竞选结束了,学校里新学期开始了,东京迪斯尼乐园开园了,比昂·波尔古引退了。广播歌曲中高居榜首的一直是迈克尔·杰克逊,死者永远是死者。

对于我,则是昏头昏脑的一周。日复一日,无所事事。去了两次游泳池,一次理发店。时而买张报纸,终未发现有关咪咪的报道,想必仍未搞清身份。报纸每次都在涩谷站小卖部买,拿去“丹琴”炸饼店翻看,看完即扔进垃圾箱,没什么了不起的内容。

周二和周四同雪见了两次面,聊天,吃饭。这周过后的周一,我们听着音乐驾车远游。同她相见很有意思,我们有个共通点:空闲。她母亲仍未回国。她说不同我见面的时候,除了周日内天几乎从不外出,担心闲逛之间被人领去教养。

“嗯,下次去迪斯尼乐园怎么样?”我试着问。

“那种地方半点儿都不想去。”她皱起眉头,“讨厌的地方!”

“那地方又温情又热闹又适合小孩子口味又富有商业气息又有米老鼠,你还讨厌?”

“讨厌。”她斩钉截铁。

“总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的。”

“对了,不如去夏威夷?”

“夏威夷?”我吃了一惊。

“妈妈来电话,想让我去夏威夷。她现在夏威夷,在夏威夷摄影。大概把我扔开久了,突然担心起来,才打来电话。反正她短时间回不来,我又不上学,嗯,去一趟夏威夷也不坏。她还说如果你能去,那份开支由她出。还用说,我一个人不是去不了吗?一周时间,就去散散心好了,保准好玩。”

我笑道:“夏威夷跟迪斯尼乐园有什么区别?”

“夏威夷没有教养员呀,至少。”

“嗯,想法不错。”我承认。

“那,一块儿去?”

我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去夏威夷未尝不可。或者说希望远离东京而置身于截然不同的环境。我在东京城已走投无路,半条妙计也浮不上心头。旧线已断,新线又无出现的征候。自己似乎在阴差阳错的场所做着阴差阳错的事情,无论干什么都别别扭扭,永无休止地吞食错误的食物,永无休止地购买错误的商品,心境一片灰暗。况且死人已经完全地、彻底地死了。一句话,我有些疲劳,被刑警折腾3天的疲劳尚未全部消除。

过去曾在夏威夷逗留过一天。当时是去洛杉矶出差,途中飞机发动机出了故障,滞留夏威夷,在火奴鲁鲁住了一个晚上。我在航空公司安排的宾馆的小卖部里买了太阳镜和游泳衣,在海边躺了一天。痛快淋漓的一天。夏威夷,不坏!

在那里轻松一个星期,尽情游泳,喝“克罗娜”,疲劳顿消,心境怡然,皮肤晒黑,换个角度重新观察思考事物,从而茅塞顿开——嗯,不坏!

“不坏。”我说。

“那,一言为定,这就去买票。”

买票之前,我向雪问了电话号码,给牧村拓打去电话。接电话的是那位书童忠仆,我告以姓名,他热情地把主人唤上来。

我向牧村说明事由,问可不可以将雪带去夏威夷。他说求之不得。

“你最好去外国放松放松。”他说,“扫雪劳动者也要有休假才行,也可免受警察捉弄之苦。那种事还不算完结吧?那些家伙还会找到头上的,肯定。”

“有可能的。”

“钱的问题你不必考虑,尽管随便就是。”他说。和此君交谈,最后总是转到钱字上面,现实得很。

“尽管随便使不得的,顶多一个星期。”我说,“我手上也有不少活计要做。”

“怎么都成,只要你喜欢。”牧村说道,“那么几时动身?噢,宜快不宜迟,旅行这东西就是这样,心血来潮马上动身。这是诀窍。行李之类用不着多少,又不是去西怕利亚。不够在那边买,那边无所不卖。嗯,明后天的票能够弄到,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的票钱我自己出,所以……”

“别啰嗦个没完!我是干这行的,买机票便宜得不得了,好座位手到擒来。只管交给我好了!人各有各的本事。废话少说,别又来什么思维体系。宾馆也由我来订,两个房间的,你一套雪一套。如何?带厨房的好吧?”

“嗯,能自己做对我倒合适……”

“好去处我知道,海滨,幽静、漂亮,以前往过。暂且先安排两个星期,一切随你的便。”

“可是……”

“其他的概不用想,一切我代办。放心,她母亲那边由我联系。你只要去火奴鲁鲁,带雪去海边打滚吃喝就行。反正她母亲忙得团团转,一工作起来女儿也罢什么也罢,统统置之度外。所以你什么都不用顾忌,舒展身心,尽兴玩耍,别无他虑。啊,对了,护照可有?”

“有的,可是……”

“明后天,记住!只带游泳衣、太阳镜和护照就算完事,其他的随用随买,省事得很。又不是去西伯利亚,西怕利亚是不得了,那地方非同儿戏。阿富汗也够意思。至于夏威夷,和迪斯尼乐园一个样,转眼就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你可会英语?”

“一般会话之类……”

“足矣!”他说,“毫无问题,满分,十全十美。明天叫中村把票拿过去,还有上次从札幌回来的机票钱。去之前打电话。”

“中村?”

“书童,上次见到了吧,那个住在我这里的小伙子。”

书童忠仆。

“有什么要问的?”牧村问。我觉得像有很多东西要问,但一个也想不起来,便答说没什么了。

“好,”他说,“是个明白人,对我的脾气。啊,对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你,务必接收。至于是什么,去到那边就可知道——解开绸带后的乐趣。夏威夷,好地方,游乐场,寻欢作乐,不用扫雪,空气清新,尽兴而归。改日见!”

电话挂断。

社交型作家。

我折回餐桌,告诉雪大概明后天动身。“好哇。”她说。

“一个人准备得了?行李、提包、游泳衣什么的。”

“不就是夏威夷吗?”她满脸惊讶地说,“和去大矶有什么两样,又不是去加德满都。”

“那倒是。”我说。

话是这么说,但我在临行前还是有几件事要办。第二天,我去银行取款,办了旅行支票。存款还剩不少,由于上个月的稿费转来,反而有所增加。然后去书店买了几本书,从洗衣店把衬衣拿回,又整理好电冰箱里的食品。3点钟忠仆打来电话,说他现在九之内,马上送机票过来可不可以。我们约好在一家商店里的咖啡屋见面。见面时,他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有从札幌至东京的雪的机票钱,有日航班机的两张头等舱机票,有两打美国运通旅行支票。此外还有一张火奴鲁鲁一家宾馆的交通图。“到那里只要报出您的名字就可以的。”忠仆转告牧村的话,“预订了两周,期限可以缩短或延长。另外,支票请签上大名,随便用好了。不必客气,反正从经费里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