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客气。”

他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他费力地笑了笑。在关门之前,他挥挥手和我道别。我在楼梯平台上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定时开关的照明灯熄灭了。我想象着他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刚才所坐的那个位子上的情景。他用一个机械的手势,拿起叠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杂志。

外面是黑沉沉的夜。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底楼那个端坐在强烈灯光下的男子那里。他在睡觉之前会吃点东西吗?我寻思那里是否有厨房。我本该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的。也许,不用我提问,他就会冒出一句关键的话、一个招供,就可以让我更快地追踪到雅克林娜?德朗克的线索。布雷曼反复地跟我说,每一个人,即使是最冥顽不化的人,都会有一个“供认不讳”的时刻,这四个字是他的口头禅。我们只要极其耐心地等待着这一时刻,当然也要试着想办法促使这一刻的出现,但要做得干净利索,让人感觉不到,布雷曼曾说道:“要使用一些微妙的带刺的话。”必须让那人感觉到他面对的是一个聆听忏悔的神父。这很难做到。但要干这一行就得做到这一点。我到了马约门,我还想在温煦的夜晚里走一走。不巧的是,我的新皮鞋把我的足背硌得好痛。于是,我走进那条大街上的第一家咖啡馆,我选了一个靠玻璃窗的位置。我解开鞋带,把左脚上的皮鞋脱了下来,那只脚最疼了。当服务生过来时,我要了一杯绿色的伊萨拉利口酒。

一种产自法国巴斯克地区、以比利牛斯山植物为原料的利口酒。黄色的伊萨拉酒度达到40%,绿色的为48%。伊萨拉在巴斯克语中意为“星星”,黄色的伊萨拉以杏仁为主,使用多达32种植物原料;绿色的48种,以薄荷为主。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只信封,久久地端详着那两张一次成像照片。她现在在哪里呢?在一家咖啡馆,像我一样,孤身一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吗?也许是他刚才说过的那句

“我们试着建立关系”让我产生了这种想法。大街上的邂逅,高峰时刻在地铁站里的相遇。那个时候人们也许应该用手铐把彼此链在一起。什么关系能够抵挡住那种把你卷走、让你失去控制的浩荡人潮呢?一个股份公司,在那里向一个临时打字员口授一封信,在诺伊利底层的一套公寓里,空无一物的白墙让人想起被称为“样品房”的公寓,人从那里走过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两张一次成像照片,一张正面,一张侧面……要用它们来建立关系吗?有一个人可以帮我查找,此人叫贝尔诺尔。从我为布雷曼效命的时候起,我只在三年前的一个下午遇见过他一次,之后就没再见过他。我准备坐地铁,正穿过圣母院前面的广场。一个城市流浪者模样的人从主宫医院走了出来,与我擦肩而过。他穿着一件袖子撕烂了的雨衣,裤子短到脚踝上面,光脚丫穿着一双旧拖鞋。他胡子拉碴,黑头发非常长。但我还是把他认出来了。贝尔诺尔。我紧跟着他,想跟他说话。但他走得飞快,转眼就穿过了警察局的大门。我犹豫了片刻。要追上他已经为时太晚。于是,我决定在

圣母院附设的教堂医院。

人行道上守候他。无论如何,我们是在一起长大的。

他从同一扇门里走了出来,换上了一件海蓝色的外套、一条法兰绒长裤和一双黑色的系鞋带的皮鞋。简直判若两人。我走上前去的时候,他有些尴尬。他刚刚刮过胡子。我们默默地沿着河堤走着。我们在稍远处的金太阳咖啡馆一坐下来,他就把近况和盘托出。他们依然差遣他做一些苦役似的情报工作,噢,没什么大事,做的是眼线和卧底,扮演成城市流浪者,以便更好地观察和窃听他周围所发生的事情:在一些大楼前面,跳蚤市场,皮嘉尔广场,火车站周围,甚至拉丁区潜伏。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忧郁的微笑。他住在十四区的一个单人房间里。他把电话号码给了我。我们绝口不提我们的过去。他把旅行包放在身边的长凳上。要是我告诉他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准会大吃一惊的:里面装了一件旧雨衣,一条过短的长裤,还有一双拖鞋。

我去诺伊利赴约回来的当晚,就给他打了电话。我们重逢之后,我时不时地求助他为我提供一些我所需要的情报。我请他帮我找一些与那个名叫雅克林娜?德朗克、夫姓舒罗的女子相关的详细资料。关于这个女子,我没有更

巴黎有名的声色场所,位于蒙马特高地的山脚处,著名的红磨坊即坐落于此。

多的情况提供给他,只说了她的出生日期,以及她和某个名叫让-皮埃尔?舒罗的结婚日期,此人家住诺伊利的布雷特威尔大道11号,是赞纳塔茨房地产公司的合伙人。他做了记录。“就这些吗?”他显得很失望。“我猜想,关于这些人,犯罪记录簿上不会有任何记录。”他轻蔑地说道。犯罪记录簿。我试着去想象舒罗夫妇在诺伊利的卧室,我本该出于职业意识瞧一眼那间卧室的。那间卧室将永远空在那里,床上也只剩下床绷了。

随后的几周当中,舒罗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他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语调平直,打电话的时间也总是在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也许,在这个时刻,他一个人呆在底层的公寓里,形单影只,需要找个人说说话。我跟他说要有耐心。我感觉他已经不相信我的话了,会慢慢接受妻子失踪的事实。我收到了贝尔诺尔的一封信,信上写着:

我亲爱的盖世里:

犯罪记录簿里什么也没有。既没有舒罗的,也没有德朗克的。

但是,无巧不成书:他们派我对九区和十八区的警察

法语中sommier一词既有犯罪记录簿,也有床绷的意思。

分局的事件记录进行统计,这是个枯燥乏味的工作,但我在那里帮你找到了一些资料。

我两次看到“雅克林娜?德朗克,十五岁”的记录。第一次,七年前,在圣乔治街区警察分局的事件记录上,第二次是几个月后,在大采石场警察分局的事件记录中。原因:未成年流浪。

我问了雷奥尼是否能从旅馆方面查找一些信息。两年前,雅克林娜?德朗克住过阿玛依埃街8号的桑?雷默宾馆(十七区),以及星形广场街13号的大都会宾馆(十七区)。在圣乔治街区和大采石场街区的警察分局的事件记录上,写着她住在母亲家,在拉谢尔大街10号(十八区)。

她现在住在十四区塞尔街8号的萨瓦宾馆。她的母亲四年前就去世了。在索洛涅-封丹(在卢瓦尔-谢尔省)市镇政府里找到了她的出生证副本,我会给你寄一份复印件,出生证上记录着她的生父不详。她母亲曾是红磨坊里的引座员,有一个男友,一个名叫居伊?拉维涅的人,此人在拉封丹街98号(十六区)拉封丹汽车修理厂工作,给她提供物质上的资助。雅克林娜?德朗克不像有正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