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77”

在桌后坐下后,长着浓眉的人活动了一阵鼻梁上的皮肤并用手指按摩了一阵眉毛,这有助于防止头皮屑。他拉出了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烟。他和自己战斗,保护现在处于慢性炎症状态的声带。医生请求他每小时只吸一支烟并带来了进口的自动烟盒,它的定时装置每小时打开一次盒盖。但是二十分钟后他就等不及它再次打开了。不得不使用狡猾的办法。他开始在上衣的另一个兜里或桌子里保存备用的一盒烟并在间隔时抽它们。可他对医生们说,由于自动烟盒他抽烟少了。电话铃声使他放下了香烟。听到声音后,他高兴起来,眼里流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爸爸,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你好,女儿。我有很多工作……现在才快结束……”

他高兴的是,她来了电话。他不想回家。很少能有如此完全安静的时刻。

“你快回来吧!哥哥坐飞机来了。我也等不及你了。”

“你要等到!既然全家到齐了,你告诉妈妈,我马上回来……”

妻子坐在厨房里打盹,但是没有躺下。她听到了电梯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于是没有等到铃响就自己打开了门。两条狗——大猛犬和西伯利亚莱卡狗——狂叫着向前厅跑去,赶在女主人前面。两条狗都往上蹦,想舔舔主人的脸。他安抚着它们,亲热地抚摸着,揪着耳朵。

“我请你,不要跟女儿生气,”妻子快速地说道,赶在可能的反应之前,“她要三千五百块钱——算借的。应该给……”

“我知道她的‘算借的’!”他笑了起来。

妻子把他薄皮毛衬里的风衣挂了起来。

“你气色不好,又抽烟了?要吃晚饭吗?”

“没时间。我把文件带回来了,得工作一阵……”他看着她善良的圆脸,上面的牙齿难看地向不同的方向翘着。

“你给她钱吧。当然,给吧。既然她鬼迷了心窍,拿她没办法!”

“我已经给了……”

他难过的是,女儿对他的态度是只顾满足个人需要并且干了不少让他伤心的事。生下了个女孩,留给了我们,然后彻底成了荡妇。打架,胡闹,喝酒。哪怕化名出国也好啊。现在有人报告说,她认识了一个内务部的中校并和他约会。需要让他娶了她,别再给我丢脸了。要知道自己不是小女孩了——都四十岁了!

他亲了亲女儿,没有跟她交谈,而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那里他有桌子和沙发,他打算躺着看几份文件。儿子在沙发上躺着,把穿着皮鞋的双脚放在了靠背上。沙发旁的地板上放着瓶子和酒杯。两条狗跟在后面跑了进来,在地毯上躺了下来,不时用尾巴敲几下地板。

“儿子,这么说,你照旧在喝酒?”

“啊,爸,你好!你玩得时间太晚了。”

“让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儿,你坐会儿。”父亲俯下身亲了亲他,可俯下身后他看见了,地板上的瓶子是矿泉水。“来莫斯科待多久?”

“两天左右,如果你不帮忙逗留得长一点……”

“瑞典让你厌烦了?那你想要什么?”

为什么孩子们不问问,我的自我感觉怎么样,工作怎么样?为什么需要帮助时才想起父亲来?这是我的错。不管他们是什么样——都是我的错。在他的年纪我是努力苦干的,可他的一切都是现成的,但是,本质上他是善良的。

“我的孙子们在那里怎么样?”

“好极了。让我代他们亲你。夏天我带他们到这里的别墅来。”

“你究竟希望我帮什么忙呢,儿子?”

此时父亲在沙发上伸直身子躺下了,而儿子在椅子上凑合着坐了下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想,这对你也有好处……”

“到底是什么?”

“把我安排到克格勃主席的职位上,爸。”

“把你?”

“怎么啦?……我又不比克格尔巴诺夫笨。一有麻烦事他就会出卖你的。而这样你也更放心……”

“嗯,也行……想法不坏,儿子,可你能胜任吗?那我们就试试吧。从星期一开始,免得拖延,你就直接到卢比扬卡去上班。”

“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我开玩笑?……怎么啦,克格尔巴诺夫那些保护你并且不让你落到资产阶级媒体手中的人很烦吧?可在这里,他们把你的女人们藏起来不让你的妻子见到,替你付钱,用车送你,保护你……”

“趁着有机会,怎么能不舒服快活两天呢?要知道你也没白浪费时间。并且他们保护的不是我,而是你,爸!”

“就算是我。可如果不是我,你会是谁呢?而且别在这里喊。楼上都听得见。”

“克格尔巴诺夫一家在别墅,父亲,我去看过了。你早应该搬到独家住宅去了。在五楼的五居室住宅……可是在瑞典工人住得也比这儿好!在西方说起来都丢人……”

“可我,儿子,不是为西方活着。我是俄罗斯人,为人民服务。克格尔巴诺夫听我的每句话,而我要是让你当上克格勃主席,你会把亲生父亲关起来的!我开玩笑,当然了。但是你不会有这个职位的!”

“得了吧,爸,我是开玩笑……我不需要这个职务。我自己会成长的。为这个干一杯吧。”

“为这个——好吧……”

从餐具橱里拿来了一瓶白兰地,两个酒杯倒得满满的。他们碰了杯。

“你是回家还是在我们这里过夜?”

“我回家去,爸。我要睡个够,从早晨开始成长。”

“那就走吧,也让我休息一下。快夜里一点了……”

父亲从窗帘间的缝里向窗外看了一眼。他一直等到儿子坐进汽车离开。在他后面开出了第二辆黑色的伏尔加并消失在了拱门下。

顺便说一句,儿子的进一步成长是这样进行的。他怂恿了自己的克格勃朋友们,于是他们在莫斯科——赫尔辛基的火车上灌醉了他前往芬兰的上司——对外贸易部工业原料进口联合公司经理谢多伊。他们挑拨喝醉了的谢多伊发表言论,然后打架,后来让他下了火车。此后帕托里切夫部长恳求总书记允许把总书记的儿子调任驻瑞典商务代表这个职务。西方报纸开始写道:儿子帮助父亲做投机买卖。而在长着浓眉的人七十大寿时,他的儿子被任命为对外贸易部副部长。

父亲躺在了沙发上,把日本晶体管收音机放在自己身边。他用无力的手转了转旋钮,碰上了音乐,然后听到了用俄语提到他:苏联统治者冷静地思考……这时响起了无线电干扰不断的尖啸声,所以他到底没有得知,他在冷静地思考什么。

他试图打一会儿盹,但是感到腹股沟微微的疼痛。痛一阵自己就过去了。这时他想起了萨加伊达克的请求。明天事情一缠身,一耽搁——就顾不上它了。该怎么在原则的基础上更好地办这件事呢?他轻轻地从沙发上起身,于是两条狗瞬间站了起来,跟在主人后面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