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页)

我朝她迈上一步。“喂。”我低声说,从她歪头的方向看,她显然知道这个字是用来招呼她的。“我——我很抱歉……我——我以为……”

她开始动动嘴唇,但一句话也没说。在祈祷呢,还是自言自语?我向小姐看去,但她沉浸在厄运的悲伤中,没有给我任何提示。

“我错了。我弄错了。”我无奈地重复说。

她的嘴唇继续动着,似乎在背诵什么东西,或是在念咒语。我从来不相信诅咒有什么效力,我自出生以来一直被人诅咒,再也不会害怕被言语伤害了,但即使这样,看着她还是让我毛骨悚然。

“你……你没事吧?”我斗胆说。

她微微摇头,仿佛我的话打扰到她了。“你刚才跑步了,对吧?你的腿现在很疼?”

她的声音比往常要急促,很专注,似乎她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一个在她体内的人。

“是的,”我安静地说,“我的腿现在很疼。”

她点点头。“你的后背也将会开始刺痛。那是因为你的腿骨不够强壮,支撑不了你的身体。所以你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压着脊椎的末端。”

她刚说完我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在我肥大的屁股附近升起。

“你的耳朵怎么样?里面发冷吗?”

“一点点,”我扫了小姐一眼,她好了一些,至少在倾听了。“但跟以前不一样。”

“不一样?嗯,你得注意一点,因为如果你脑子发痛,那就是最糟糕的事情啦。”

是的,我已经领教过了,记忆尤深——我脑子里像是有几根红热的叉子在搅动,痛得眼泪直流。

她眉头轻轻一皱。这时她的脸侧在一边,眼睛半开半合,所以我只能看见她平滑而苍白的皮肤。

“你好像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布西诺。所以,我在担心,你还好吧?”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而且就在我羞辱了她不久之后,这吓了我一跳,所以我愣了好一会。“对我来说什么是‘好’呢?我……嗯……”我看着小姐,感觉到她的怜悯,但她什么也没说。“嗯,我……我不笨。哈……一般不会。我意志坚定。我很忠诚,还有……虽然我会大叫大喊,但我不会咬人。怎么说都不会,好像是这样。”

她安静了片刻。然后她叹气。“这不是你的错。梅拉格莎讨厌每个人,”她说,她的声音又轻柔起来了,“这是她的臭脾气。我敢保证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她的贪婪毁掉的人。”

她开始将那些罐子收起来,触摸它们的盖子,滑着盖子将它们盖上,拉过她的包裹。“改天我会来弄好这些头发。”

我走向床边,打算如果她需要的话就帮帮忙。但她将我挡在半路。“别靠近我。”

她还在收拾,这时下面有声音响起。我想的是什么呢?梅拉格莎良心发现,回来道歉吗?

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来到楼梯的拐弯处了。他穿着做客的服装,外面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披风,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天鹅绒帽子,身上一点水迹都没有,似乎是坐有顶棚的船来的。不过在他认得来我们家的道路之前,肯定有别的人已经打探出来了。真该死。我怎么总是这样粗心?

现在试图拦住他没有任何意义。我很快回到房间,对菲娅梅塔说出他的名字。她站起身来,她转过身迎接他时,用那火焰般的新头发围住脸庞,这样就能遮住笑容浮现之前我在那儿看到的惊惶。

二手的衣服,二手的头发,然而仍是一顶一的美丽。一点都不用怀疑。我从他眼里的闪亮中看到了这一点。

“嗯,菲娅梅塔·比安基尼,”他嗫嚅地说,仿佛嘴唇能尝到她。“跟我料到的一样,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是的,我能想象得到。”她轻声回答,从她那淡然的语调听来,人们会认为她一整个早上都在等他走进门来。这对我来说依然很了不起——不管身边的世界变得多么糟糕,哪怕糟糕得会让多数人吓得屁滚尿流,却只能让她更加轻松,更加有活力。“这里地面很大,威尼斯。你怎么设法找到我们在这里的,皮埃特罗?”

“啊……对不起,”他说,一脸坏笑,迅速瞟了我一眼。“我不想食言的,布西诺。但你在任何城市都是这么引人注目。我只要知道你在这里,要弄清楚你去过哪里、会去哪里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旧衣商人和当铺老板。他是对的。真是太郁闷了。不管跟踪我回家的人是谁,我希望他们被雨淋得发热,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转过去对着她,他们两人凝望着对方。“很久不见了。”

“很久了,是的。”

“我得说你依然……依然光芒四射,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谢谢。你就不一样啦,好像没怎么散布谣言了。不过我敢说你现在挺有钱的,不用靠这个了。”

“哈哈,”他立即大笑起来,显然很高兴,“人世间没有什么比一个罗马妓女的舌头更尖锐和甜蜜了。布西诺跟我说你遇过难,但我很高兴你的聪明和身体都完好无损,因为我听到的消息很吓人。你知道我预言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去年在曼图亚写的预言书就这么说过了。”

“我相信你预言到了。如果你听到涌进罗马的军队都在背诵你抨击圣宗堕落腐化的每一句话,你肯定会觉得很高兴。”

“我……不,不。我不知道……这是真的吗?他们背诵了?天哪,你没有跟我说过啊,布西诺。”

他看着我,我试图装出若无其事的脸色。但他太聪明了,不可能看不出来。

“啊,我的菲娅梅塔小姐,玩弄一个敏感的诗人多么残忍呀。但我原谅你,因为这些讽刺的言语……说得很好。”他摇摇头,“我得说,我真的很想念你。”

她张开嘴巴想再说几句俏皮话,但他的语气让她停了下来。我观察到她的动摇。“我……你,阁下……这是我的风格。你逃过吉伯尔提的刺杀之后活得很好吗?”

他耸耸肩,举起双手,其中一只收缩着。“上帝很慷慨。他给了我两只手。只要多练习,左手说出的真相,也能够和右手一样多。”

“我希望是更多。”她有点儿刻薄地说。

他哈哈大笑。“哎呀,你不会还因为几句诗歌而讨厌我吧?”

“不是因为诗歌。是因为谎言。你从来没上过我的床,皮埃特罗,你假装你上过,这太卑鄙了。”

他向我望来,并且第一次注意到了疏浚船——她蜷曲的身体一动不动,默默无语。

“嗯……”我觉得他只是有点尴尬而已。“我敢说我的褒扬没给你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宝贝,我来不是为了揭旧伤。上帝知道我受过的伤已经够多了。我来这里,是想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