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但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等到她起床。每天早上,我们——她和我——有固定的活动模式。天一亮我就出发去市场了。她起得晚——因为她夜里要陪客——然后先唤来加碧艾拉,在她的服侍下进行梳洗和更衣,接着让她将新鲜的面包和兑了水的甜酒端上楼,坐在椅子上,边看着水面边喝酒。然后我会去跟她在一起,我们会聊起当天的安排,也会谈谈前一天晚上我了解到的情况。虽然每个嫖客都有指定的时间和要求(这些我会事先获知),但偶尔也有常客——主要是我们的乌鸦——另外与她约会,或者为了某件事而不来赴约:这样显得他们的暧昧关系不仅是生意,更有两情相悦的成分在,嫖客会因此觉得很爽。但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会精确地记起在什么时候以及持续了多长时间,以便我能算出该收他们多少钱。我们的生意就是这样运作的。她和我是合伙人,每个男人都一视同仁,只看他的财力。这么多年来我们的合作一直亲密无间。她对这个小白脸动情的事已经明显得谁都能看出来了。但她能有今天的成功,毕竟不是鲁莽的人。而且曾经也有人教她如何做判断,如果她能做出正确的抉择,那么我们还有救。

等到她传唤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走进去时,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碗白色的膏状物,身前竖起一面镜子,正在往脸上涂面膜,可是今天并不是美容的日子。

“早上好啊,布西诺。”她瞟了我一眼,微笑着,她声音欢快。正如我已经知道的,她昨晚没睡好,可是看上去精神不错。“东西买得怎么样啊?”

“我让莫洛一个人去了。我昨晚等你等到很晚才睡。”

“啊,对不起。我让提香派人送信息过来。你没收到吗?他让我坐了很久,等到想走的时候已经可以吃晚饭了。阿雷蒂诺来了。哈哈!他把那幅画贬得一文不值。你要是听到他怎么说就好了。他甚至还指责我躺着的时候手那样放是在自慰。你想想看!我告诉你,他已经厌倦了整天说好话,故态复萌了。是你跟我说他又在写一些造谣毁谤的东西吗?我问他了,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是喜欢那幅画的,因为提香无论画什么他都很赞赏。但你的评价比他们都要诚实。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没钱把它买下来太可惜了,”我说,把声音装得和她一样欢快,“我们可以把它挂在新镜子对面的墙上,然后改变收费标准:真人相陪一个小时多少钱,那幅画相陪又是另外一个价钱。”

她哼了一声。“啊,布西诺,别惹我发笑。你知道在面膜变干之前的脸不能多动的。”

“干吗老弄这张脸啊?难道我记错日期了吗?”

她耸耸肩。“你经常跟我说什么来着?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什么比美貌更重要。看到了吧。你告诉我的一切我全都听噢。”

“是啊,”我说,“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哦,很晚——可能两三点吧,我想。”

“马切罗送你回来的,对吧?”

“嗯。”

“现在他哪儿去了?今天早上可没见到船。”

“呃……啊,是的。嗯,他等我等得太久啦,可怜的东西。我让他晚上回去休息。”

当然了——另外一艘船来了,要他在那里也没用。我等待。如果她想告诉我,那么就是现在了。“啊,顺便说一声,布西诺——我想坦白一件事。昨晚福斯卡利来看我了……我知道你会生气,但当时很晚了,又是我的自由时间,而且我肯定等他拿到零花钱他会把钱补交给我们的。”她面不改色,继续涂着面膜,脸蛋变成一张米白色的狂欢节面具。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你睡得好吗?”我问,眼睛望着别处。

“嗯。你肯定不知道躺在床上眺望远方那么久有多累。”

“那是。”

我们陷入了沉默。我们有很多话要说,她和我。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犹太人的来访。她理应知道红宝石、那个年轻女人和我们很多年前差点就能抓住她的事情。这是我们共有的过去的事情。但如果她现在有瞒着我的秘密,那么我也不会跟她说起这些事。我觉得很陌生:好像我走进了一个我刚离开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的家具彻底重新摆过了,让我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我发现自己回想起昨天在提香的花园里她的眼光从我身上转向茉莉花。然后我又见到她在画中的脸。“你要妓女想什么,她就会想什么。”那是她们的工作。跟我一样,她也是个说谎老手。她甚至连呻吟也是假的。一般情况下是。这是她赚钱过日子的方法。我们的日子。

“你没事吧,布西诺?”

“我?我怎么会有事呢?”

“我不知道。嗯,你最近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我很忙。生意要花好多时间。”

“我知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做得这么好。但这是值得的,我是说,现在生意很好,对吧?你不会跟我说生意有什么问题吧?”

“不,生意没什么问题。”

我只听到一阵嘶嘶的声响。人们如果在毒蛇进入天堂的时候就看到了,最好在它爬上树之前阻止它。“菲娅梅塔,”我停了一下,“我知道昨晚有人来了。”

“什么?”她仰起头——面膜已经变硬了,所以她脸上唯一的反应是她的眼睛。她双眼冷得像石块一样。

我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福斯卡利来过。”

“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中带着痛苦,“天哪,你一直在偷窥我!”

“不。我没有。我睡得不好。然后醒了,听到他的船离开的声音。”

她盯着我看,仿佛想检查这是不是真话。但我和她一样,在需要的时候也能撒谎。我们合伙玩这种游戏可不是偶然的。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因为现在再清楚不过了,她暴露了,不能说谎了。“没什么事。我是说,他……只是在回家的路上顺道进来,送给我一些东西。”

“送你礼物呢。真大方。你躺着把它收下了吗?”

“啊!就算是又关谁的事啊?”

“我,”我说,“因为他欠我钱。”

“哇!原来被他欠钱的人是你,不是我。很好,那么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但他只是给我带来一首诗。”

“一首诗?”

她为自己拙劣的谎言而皱眉。

我摇摇头。“写的什么?说他有多么爱你吗?”

“布西诺!他很年轻,完全沉浸在那种事情带来的欢乐中。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的。”

“不,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根本不重要。我们有协定。如果一个男人没有预定就来了,你应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