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第2/2页)
她起身朝壁炉走去,怒气冲冲地瞪着壁炉架,然后转过身来。“就算消除了梅科姆人的这个印象,他们也会生出别的印象。他们肯定不习惯看见我穿得一本正经。”她的话音平缓了下来,“瞧,假如我突然衣冠齐楚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说那是我去了纽约的缘故。现在你提出说,我要是穿着休闲裤到处溜达,他们会觉得我不在乎他们的想法。我的天,姑姑,梅科姆镇知道我只穿背带裤,一直穿到我开始倒霉为止——”
阿迪克斯忘了自己的手有毛病。他弯下腰,想去系那已系得异常妥帖的鞋带,起身时绷着脸,满脸通红。“够了,斯库特,”他说,“向你姑姑道歉。别一回家就开始吵架。”
琼· 露易丝冲她父亲微微一笑。在批评女儿时,他总是用回她童年时的昵称。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姑姑。对不起,汉克。我感到很压抑,阿迪克斯。”
“那就回纽约,去过你无拘无束的日子。”
亚历山德拉站了起来,抚平鲸骨裙撑上的衣料。“你在火车上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她撒了个谎。
“那么要喝咖啡吗?”
“请给我来一杯吧。”
“汉克呢?”
“好的,夫人,请给我来一杯。”
亚历山德拉没有征询她哥哥的意见便离开了房间。琼· 露易丝说:“还是没有学会喝咖啡吗?”
“没有。”她的父亲说。
“威士忌也不喝?”
“不喝。”
“香烟和女人呢?”
“没有。”
“近来你有什么乐子吗?”
“我自有办法。”
琼· 露易丝用手做了一个高尔夫握杆的动作。“这个行吗?”她问。
“不关你的事。”
“你还能使轻击杆吗?”
“能。”
“就一个瞎子而言,你以前打得还算不赖。”
阿迪克斯说:“没有一点毛病,我的——”
“没有,你只是看不见而已。”
“你愿意证明一下你的话吗?”
“没问题。明天三点,可以吗?”
“可以——不行。我有一个会要开。星期一怎么样?汉克,我们星期一下午有安排吗?”
汉克动了一下。“没有,除了那份抵押契据一点送来。处理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阿迪克斯对女儿说:“那么,我就听候你的差遣。从你的样子看,娇小姐,就是盲人带瞎子,半斤八两。”
琼· 露易丝从壁炉旁拾起一根发黑的木柄轻击杆,多年来一直身兼二职,充当拨火棍。她把装在一个古色古香的痰盂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是高尔夫球。她把痰盂倒在地上,把高尔夫球踢至客厅中央,就在她将球轻击回痰盂里时,她姑姑回来了,端着放了咖啡、杯碟和蛋糕的托盘。
“你、你父亲和你哥哥,”亚历山德拉说,“把地毯糟蹋得惨不忍睹。汉克,我来帮他打理这个家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染成尽可能深的颜色。你还记得它以前是什么样吗?哎哟,从这儿到壁炉有一道黑的,怎么也除不掉……”
汉克说:“我记得,夫人。这里面恐怕也有我的功劳。”
琼· 露易丝把轻击杆推回火钳旁,收起高尔夫球,朝痰盂投去。她坐在沙发上,望着汉克捡回滚开去的球。我永远看不厌他忙活的样子,她心想。
他走回来,以骇人的速度喝下一杯滚烫的咖啡,然后说:“芬奇先生,我得走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阿迪克斯说。
“身体吃得消吗,先生?”
“没问题。琼· 露易丝,”他忽然说,“南部这儿的情况,有多少上了报纸?”
“你指政治方面吗?这个,每次州长言行失检时,都会见诸小报,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我指的是最高法院想名垂千古的图谋。”
“哦,那个啊。嗯,《纽约邮报》的说法是,我们对他们动用私刑;《华尔街日报》不予置评;《纽约时报》则致力于为后人尽责,令人厌烦至极。除了罢乘公共汽车和密西西比的那桩事以外,我没有关注别的。阿迪克斯,州政府没有给那件案子定罪,是我们自皮克特冲锋战注以来最严重的失误。”
“对,的确如此。那些报纸一定拿这个大做文章吧?”
“他们都疯了。”
“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呢?”
“我对那帮人一无所知,只是有个不明就里的办事员,去年给我寄了一些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圣诞防痨邮票,所以我寄回家的每张贺卡上贴的都是那个。埃德加表叔有收到吗?”
“他收到了,他还出了几个主意,建议我应该怎么处置你。”她的父亲笑得合不拢嘴。
“比如什么?”
“我应该去纽约,抓着你的头发,用鞭子抽你一顿。埃德加一直对你颇有微词,说你太我行我素……”
“自命不凡的老鲶鱼,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他就是那副德性:这儿、这儿有胡须,一张鲶鱼嘴。我估摸,在他看来,我独自生活在纽约,就等于生活在罪恶的深渊。”
“差不多。”阿迪克斯说。他艰难地从扶手椅里站起来,示意亨利准备出发。
亨利转向琼· 露易丝。“七点三十,宝贝?”
她点点头,然后用眼角余光看着她的姑姑。“我穿休闲裤可以吗?”
“不行,女士。”
“干得漂亮,汉克。”亚历山德拉说。
注 詹姆斯· 费尼莫尔· 库珀(James Fenimore Cooper,1789—1850),美国作家,其关于拓荒者与印第安人的历史小说开创了一种独特的美国文学形式。
注 《韦弗利》是英国作家沃尔特· 司各特的一部历史小说,也是公认的第一部具有西方传统的历史小说。小说大为流行,以至于司各特在同一时期创作的类似题材的小说被统称为“韦弗利系列小说”。
注 美国南北战争中由南军统率李将军在葛底斯堡之战的最后一天针对北军驻守的墓地岭发动的骑兵攻击,在南军少将皮克特的带领下,七千名南军士兵冲向北军阵线,成为北军炮火完美的目标,几乎全军覆没,成为最血腥的一场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