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钝痛

厉从行从工作室里走出来,给许原野打了个电话,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直到电话挂断,那边也一点音信都没有。

他有些无语地摁了摁额头,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开车往九湖湾畔去了。

工作室下班时间是五点,厉从行提前了大概半个小时,但是依旧躲不过嘉城的堵车高峰期,被困在高架路上好久。堵车让人有些心烦意乱,厉从行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那边的许原野一直没有回他任何一条消息。

想起昨天晚上许原野喝得烂醉的样子,厉从行烦躁地啧了一声,手指在方向盘上叩了几下,等到车流重新开始动起来,他转道开去了附近的一家百货超市,买了些熟食面包,这才重新往九湖湾别墅区开去。

把车停好,厉从行拎着食物走过院子,指纹锁里还留着他的指纹,很轻松就开了门。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七点了,别墅区非常的安静,绿化做得很好,树影重重,灯光昏黄,把厉从行的身影拉得很长。

厉从行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室黯淡,酒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味道浑浊难闻,厉从行皱眉扇了扇风,这才往里面走。

自工作室从别墅搬走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请人重新设计过的,当然,是厉从行掏的钱,毕竟他也白嫖了许原野的房子一年多,这里交工不久,许原野住进来才一个星期,到处都很新。

打开客厅的吊灯,呈螺旋排列的灰色灯管亮起,把沙发旁滚了一地的酒瓶照得清清楚楚。

厉从行看见这些酒瓶,脚步顿了顿,他有些不敢置信这一幕居然是在许原野住的地方发生的。

虽然他和许原野昨天确实在这里面喝了一宿酒,但是他以为,今天许原野醒来了以后一定会叫人来搞卫生,可是到了晚上过来一看,客厅都还保持着昨天的原样。

这说明,许原野一定是到现在都还没睡醒。

厉从行看着这一室狼藉,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

昨天喝酒的时候他就发现许原野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但是许原野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他就算想猜测也无从猜起。

厉从行难得遇到许原野这样失态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许原野这个人,年纪虽然比他小不少,但是为人处世向来都是成熟稳重周全的,而且性格坚韧,说一不二,很难受到别人的影响。

无论是工作室起步的时候他被别人污蔑抄袭还是后来被带节奏内容三观不正,许原野都是泰然自若,一点慌乱紧张都没有,任大风大浪卷起,他丝毫不搭理。

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厉从行在为自己的好友担忧之余,也不免起了一些好奇心。

许原野的卧室在二楼,厉从行走上去,打开房门,里面却没找见许原野的身影。

“许原野——你人呢!许原野!”

厉从行急了起来,他还以为许原野在房间睡觉呢,这他妈不会喝多了跑出去了吧?

他挨个房间开门看了一遍,都没有看见许原野的人,厉从行骂了一声操,赶紧拿出手机给许原野打电话。

手机屏幕的光在客厅沙发上亮起,厉从行站在二楼往下看,手里还举着手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喊声。

“这儿呢,别叫了。”

……

厉从行转过头,主卧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许原野身上围了一条大浴巾,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身材并不是锻炼得很厉害的那种健美,肌理流畅,骨肉匀称,看得出来有在家里做些健身,但是肌肉线条并不夸张。

许原野的身上还带着些水汽,发梢湿漉漉的,那双狭长的眼里满是疲惫和困倦。

厉从行看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暴躁地骂了一句,质问道:“你搞什么呢,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回,我他妈还以为你死在这里了!”

许原野宿醉刚醒,脑后针扎一般地疼,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刚醒,泡了个澡,没看手机。”

“你睡了一天?”虽然早就料想到,但是许原野亲口承认的时候,厉从行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许原野看着他,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啪地关上,厉从行站在外面,抽了抽嘴角,嘲讽道:“关什么门啊,不敢给兄弟看看家伙?”

许原野换衣服的速度很快,门再打开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宽松的T恤和棉睡裤,他用毛巾擦着头发,对厉从行的嘲讽不置一词。

许原野踩着棉拖走到一楼,看了一眼客厅的狼藉,他把擦头发的毛巾放到卫生间门口的脏衣篓里,戴上手套,开始收拾起了卫生。

这倒是和平时的许原野没什么差别了。

厉从行也走下楼,拖了一张椅子坐着,提醒他道:“我给你带了吃的,放冰箱里了,你自己去拿啊。”

许原野一边把酒瓶放进垃圾袋里,一边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厉从行看他这样子,总觉得许原野身上还有古怪。

他敲了敲椅子的把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再陪你喝点?”

许原野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强调道:“昨天是我陪你喝,别颠倒主次。”

厉从行干咳一声,改口道:“那今天我陪你,行不?”

许原野低下头,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停,他冷淡地拒绝了厉从行的邀请。

“不喝了,你可以走了,谢谢。”

厉从行被他这没良心的话语弄得牙酸,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许原野骂道:“你真他妈过河拆桥,有我这么好的兄弟不知道珍惜?还特意下班买吃的来看你,你现在赶我走?”

地上的酒瓶终于被收拾好了,看了眼沾染上酒渍的地毯,许原野内心升腾起烦躁的情绪。

他拎着垃圾袋站起来,看着厉从行道:“不走也可以,帮我把地毯洗了?没记错的话,这酒是你昨天洒在上面的。”

厉从行:……

他想起自己昨天对这块地毯干得好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谁他妈洒在上面了啊,嗐,你收拾你收拾,我走了!今天晚上还有稿子要改呢!”

知道许原野认真的性格,厉从行怕自己再在这待一会儿真的要被揪着搞卫生了,赶紧开溜。

溜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开始拖地的许原野。

男人长得本来很高大,可是佝偻着腰拖地的时候,却显出了几分无言的落魄和孤寂,在这装修精美的大别墅里,就像一条没有生气的影子。

厉从行也是个目光敏锐,人情练达的社会老油条了,他看着许原野,在那回头的一瞬,也能从男人撑出来的架子下看到一点端倪。

那点来不及掩饰,或者说已经无法掩饰的痛苦和难受。